守时
陈树宁
晨光熹微中,我与马老师伫立楼宇间,目光紧盯着手机屏幕。当数字跳至 7:15 的刹那,清脆的手铃声准时划破静谧的校园。这一幕恍若时光的书签,轻轻翻开了我与 “守时”相伴的人生长卷。
36 年前,贺兰三中的老教师用带着粉笔灰的手掌轻拍我的肩膀:“当老师,最要紧的是让时间站得笔直。”这句朴素的箴言,随着那口悬挂在电线杆下的大铁钟,一起烙印进我的职业生涯。没有钟表的年代,备课本成了最精准的计时器 —— 我在教案中细细标注着 “第 15 分钟导入新课”“第 30 分钟小组讨论 ”,如同钟表匠校准齿轮般打磨课堂节奏。当那句“ 这节课就到这里 ”话音未落,老徐师傅的钟声恰好轰鸣而至时,孩子们眼中闪烁的惊奇,让我第一次真切触摸到时间的质感:它不仅是刻度,更是为人师者对知识的敬畏,对几十双求知眼睛的承诺。
执教《陈太丘与友期》时,那 103 字的文言小故事如同一面明镜。当读到 "元方入门不顾" 时,教室里突然响起轻轻的吸气声 —— 我知道,那些十三四岁的少年,正在文字里照见守时的分量。于是我们用整整一节课探讨 “期日中不至” 的后果,从 “无信”延伸到“失约即失德”,让千年之前的故事,在少年们的笔记本上开出 “守时如金” 的墨花。
戴上第一块上海牌手表那天,我特意在手腕上紧了紧表带,仿佛要把 “准时"”二字勒进血肉。可当金属指针开始在眼前晃动,却惊觉曾经无需外物的从容渐渐流失 —— 原来最精准的计时器,从来不是表盘上的齿轮,而是根植于心的时间观念。于是我学会给生活设置 “提前量”:赴约必提前 10 分钟站在约定地点,让等待成为一种礼貌的留白;登机则提前 2小时抵达机场,在候机厅的落地窗前,看云朵如何按时赴约蓝天。
这种 “倒计时哲学” 在岁月中逐渐生长出根系:出差前必列 “时间清单”,把车程、安检、换乘的缝隙都精确丈量;即便是周末闲游,也会在手机备忘录设置 “出发提醒”“ 换乘预警 ”。友人笑我“把生活过成了时刻表 ”,我却深知,当我们学会用严谨的态度对待分秒,时间便会回赠以秩序之美。就像那日乘 313 路公交赴约,车子在 8:29 分稳稳停在影院路口,友人惊叹的“真准时 ”里,藏着无数次对交通状况的预判,对换乘时间的计算,是把尊重他人写进分秒的诚意。
见过太多因不守时而破碎的画面:相亲宴上冷掉的咖啡,映着姗姗来迟者尴尬的脸;考场外母亲焦急的踱步,踩碎了孩子十年寒窗的期待;候机厅里此起彼伏的改签声,织就失信者的无形标签。更令人叹息的,是聚餐时众人面前渐凉的珍馐,被迟到者轻描淡写的 “路上堵车"” 轻易消解 —— 他们或许不知,每一次拖延都是对他人时间的无声掠夺,每一回爽约都是在信用账户里恶意透支。
曾在银川政务大厅旁的亭子里,看见三位上班族提前 15 分钟抵达约定地点,静静坐在街角等候。他们说:“让别人等待,是成年人的失礼。”那一刻突然明白,守时不仅是个人修养,更是现代文明的基石。当我们把“提前 5 分钟”变成社交默契,把“准时赴约”视为处世底线,便是在共同编织一张名为“信任” 的网 —— 它让每个生命都能在可预期的时间轨道上从容生长,让社会机器在守时的齿轮咬合中稳健运转。
站在岁月的长街上回望,那些准时响起的铃声、分秒不差的会面、提前抵达的等待,早已织成生命的锦缎。如今我仍会在备课桌上摆一只老式座钟,看铜摆左右摇晃间,把 “准时” 二字摇成岁月的沉香。因为深知:当我们学会与时间坦诚相待,时间便会成为最忠实的见证者 —— 它会在你守时的脚印里,悄悄埋下名为 “靠谱”“诚信 ”“尊重”的种子,终有一日,长成支撑人生大厦的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