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山的回声

有人问我，

山是否会记住人类的脚印。

我说：会。

那些未说出口的诗句，

会以风的形状，回到树冠之上，

摇醒早春的露珠与黄昏未眠的白鹭。

山不是冷漠的石，

它沉默，是因为它听得太多。

人只记得归途，山却记得你每一次离开。

我曾在空谷呼喊自己的名字，

回应我的，是溪流深处一块裸露的岩石，

它说："你并不孤独，只是尚未学会静默。"

2｜水的哲学

水不争先。它绕过石头，也绕过语言。

它从不解释什么，却洗净了一切。

我在江畔坐着，看夕阳将水面镀上橙金，

这一刻，我理解了"活着"的含义：

不是征服，不是完成，

而是被时间轻轻经过，还愿意再一次张开手。

我看见一尾鲤鱼跃出水面，

它没有想飞翔，它只是在练习向上。

人也是一样。

我们跳，不是为了抵达云，

而是提醒自己，我们仍有"跳"的能力。

3｜人心之上

有时我感觉，人心高于万物。

不是因为我们聪明，

而是因为我们疼痛、思念、想念逝者，

并在尘世微光中，仍愿意种一棵树，

等它开花，等它在来年春天

像某种温柔的预言那样重现。

我亲手埋下一枚种子，

不是为了看见果实，

只是为了证明，

在这个裂开的世界上，

我曾对它说过一次完整的"是"。

4｜寂静与雪

冬天抵达时，一切都慢了下来。

松针在风中发出微响，

鸟群低飞，溪水闭口不言。

我站在山道尽头，看雪落下，

仿佛落在整个宇宙的肩膀。

我终于明白，

雪不是终点，

是沉默在替我们说话。

此时此刻，世界极轻，

我极轻。

轻得可以被一枚落叶取代，

轻得可以化为一句诗的停顿。

5｜写诗即是回山

若有人问我：

你写诗，为了什么？

我会说：

为了一棵在旱季中

仍长出嫩芽的树；

为了一扇总被黄昏照亮的木窗；

为了一位疲惫的灵魂

能在一行句子中暂且安顿。

写诗，是一种归山。

在这个喧哗世界里，

我愿意用最轻的笔触，

为万物留存它曾真实存在的证据。

我相信，诗不能改变世界，

但它可以让我们不至于

被这个世界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