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少年血》中潮湿的香椿树街,到《河岸》上漂泊的孤独灵魂,苏童笔下那些关于时代与命运的故事,早已成为一代人的精神坐标。历经十一载,苏童携新作《好天气》(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归来——这部47万字的全新长篇,既是作家对文学原乡的深情回望,亦是对社会变迁的冷峻凝视。
今天文艺君邀请到《好天气》的责任编辑孙衍,与我们聊聊他和苏童的相遇,以及这本书出版背后的故事。
《好天气》
苏童 著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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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少年之书
20世纪90年代中期的一个暑假,有一个少年,每天都要骑着脚踏车往返于四牌楼和应天大街之间,那个时候的南京城,除了金陵饭店,几乎没有什么高楼,金鹰国际购物中心还被脚手架的绿网包围着,秦淮河边排布着密密麻麻的棚屋,偶尔能听到渔歌的吟唱,那是古典中国最后的余音。路过洪武路的时候,他总要钻进书店待一会儿。那里除了新华书店,还有一些门面较小的书店,里面的书可以买也可以租,看得出来,价格也相对便宜一些。他在那里买了一本苏童的文集《少年血》,爱游泳的达生、有视网膜疾症的轩、骑滑轮车的猫头,还有小拐、红旗、舒工、舒农。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浓黏潮湿的香椿树街,少年们的残忍和懦弱,在那个夏天,像针一样扎进了他的生活。
那个少年就是我。
《蝴蝶与棋》
《世界两侧》
《水鬼手册》
《沿铁路行走一公里》
《蛇为什么会飞》
《河岸》
后来,看过苏童的很多小说,《蝴蝶与棋》《世界两侧》《水鬼手册》《沿铁路行走一公里》《蛇为什么会飞》,直至2009年的《河岸》,那时候我已经进入职业生涯的第二阶段,真正开启了图书编辑的工作。那年,苏童因《河岸》获第三届曼布克亚洲文学奖,那是中生代作家第一个得到的国际性文学奖项。小说沿河岸和码头而写,作为同样生在水边的人来说,总能在其中找到自己的影子。少年的孤独和成人的无奈,最后都要随着水流而去。
2010年年末,偶然的机会,我见到了苏童老师。那是在城南一间很小的饭店里,大家挤挤挨挨在一个角落里,来的还有当时被人唤作黄奶奶和孟爷爷的电视制作人黄菡和孟非,那时候他们因相亲节目红得发紫。孟非的到来,让原本有些局促的空间显得空旷起来,他谈笑风生,说起这些年电视圈的怪事,大家都乐得捧腹大笑。这时候,我才发现,作家和编辑一样,都是喜欢做一个听众的人。苏童老师也不例外,寡言少语,永远保持着少年般清澈的眼眸,去观察周遭的世界。
再后来,苏童老师极少有新作面世,但只要市面上有精选的集子出来,还是会买回来,像收集一种记忆的不同版本。我想,苏童老师一定积攒着某种力量,要搬出一部大作出来。说到这里,只想说,有些奇妙的缘分,总会让有些事顺理成章地发生。就像有一天,我会做苏童老师的责编之一,一切都像是冥冥中注定。
11年,从《咸水塘史》到《好天气》
最早听说苏童老师的全新长篇签约凤凰文艺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激动的,曾经的文学偶像,就这样兜兜转转,还是发生了交集。
2020年的凤凰作者年会上,我们见证社长张在健与苏童签下出版合约,大屏上显现出新作名称为《咸水塘史》,那是我们共同的高光时刻。也是从此时开始,苏童老师与凤凰文艺再续前缘,并被聘为凤凰文学奖的终评委。
苏童(左)和余华(右)
2022年的一次跨年晚会上,苏童和余华同台,有幸坐在台下观摩。主持人在台上问余华,你有没有读过没有缺点的小说?余华说,当然有,苏童的《西瓜船》就是。于是,又把《西瓜船》扒出来看,和早期读时的似懂非懂相比,再读竟豁然开朗,那是可以和鲁迅作品媲美的小说,是对时代裂缝的观照,也是对普通人命运的悲悯。这才是真正成熟、可以流传下去的好小说。
这个时候,大概是苏童老师的《咸水塘史》写到80万字的时候,紧接着,他又写到了100万字,直到2024年的年末,他又将100万字砍到了47万字。这一恍就是11年,11年里,《咸水塘史》一点点垒高,一点点溢满,然后又沉降下去。他说,他砍掉最多的是另一个咸水塘的故事,原来,我要写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咸水塘,但后来觉得太冗长了,所以又拉回来,我们只讲南方这个咸水塘两岸的事。
2025年,《咸水塘史》交稿,名字也变成了《好天气》。苏童老师说,好些朋友反应《咸水塘史》太宏大太沉重了,但一直又没想到好名字,曾经想过用书中的篇名《白天气》,但又觉得不够。直到有学生提到《好天气》这个书名,突然就觉得很好,是一个有好兆头的书名。
我也是在这个时候,知道自己要成为《好天气》的责编之一。少年时的崇拜,青年时的仰望,及至中年,才终于和自己的文学偶像携手,去看达生、红旗、猫头们生活过的地方,是怎么长出邓朝阳、邓东升、萧好福、萧好芳的。
黑天气,白天气,最终迎来了好天气
春节前收到《好天气》的完稿,从像一个读者饥渴的阅读,到编辑层面的反复斟酌;从逐字逐句的审校,到时代痕迹的求证。看稿的过程,既欣喜,也充满了挑战。毕竟没有完整地经历过20世纪70年代,但80年代和90年的整个过程,我是亲历者,书中很多怪诞的事物在我看来却是习以为常。污水横流臭气熏天的化工厂,粉尘漫天飞舞的水泥厂,供销社里飘来的洗发香波的香味,新到的飞机模型总是很贵,第一次坐小轿车,第一次去大上海。少年时候的记忆一点点复苏,整个编辑的过程,就是在书稿里还原自己的青春。就像那个暑假在洪武路买书的少年,如今在书中重新活了一遍。
故事围绕两位同名母亲及其同龄孩子展开。咸水塘东岸的孩子天真单纯、生活条件相对优越,常去塘西玩耍,恰逢塘西同龄的孩子失踪,其母误将东岸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引发了一连串的闹剧。数年后,塘西家庭两个女儿行为诡异,真相由此揭开——当年失踪幼子竟被姐姐卖给外来务工人员驼子。塘西夫妇历经艰辛寻回孩子,可当年的孩子也已变成了一个小驼子。时移世易,原以制棺为业的塘西人家因殡葬业兴盛迎来了新的机遇,不仅拓展海外贸易更创办了公司。而当年常来玩耍的东岸孩子则沦为塘西人家的司机。
二十余年的跨度,像一部史诗,记录了从古典传统的20世纪70年代到外资进驻的90年代,涵盖了社会飞速发展时期的珠丝马迹。从火葬改革、卫生运动、破除封建迷信,到生产方式变迁、企业兴衰、城乡剧变、港台文化流行等,充满了年代感,读后脑海里浮现出童年记忆和少年感伤。
书中通过城乡接合部的水泥厂、炭黑厂、硫酸厂等形成的白天气、黑天气、酸天气等,从而引发人们身体上各种奇怪的病征。实则是为发展经济带来的环境恶化,是真正的坏天气。随着时代发展、房地产开发,人们对环境环保的意识增强,城乡接合部也迎来巨变,最终,人们都迎来了好天气。
非常有意思的是,这次苏童又将他的文学原乡香椿树街进行了无缝植入,书中写到“我”的母亲在遭遇咸水塘的各种糟糕天气之后,她去香椿街树看中医,这才发现离咸水塘不过八百米的香椿树街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是真正的好天气。
一起去赴《好天气》
苏童曾经说过,我只不过是文学的一位忠实仆人。《好天气》交稿后,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们不用紧张,每本书都有它自己的命运。但对于出版从业者来说,这是一本大书,自然不能轻视大意。除了紧锣密鼓地编校工作,我们已经在思考如何去包装和营销这部来之不易的《好天气》。
苏童手绘《咸水塘地图》
这期间,苏童老师用毛笔手绘了一张《咸水塘地图》,那是具象化了的咸水塘两岸,高耸的烟囱、茂密的香椿树、波光粼粼的池塘、游走的鹅,还有象征城乡两岸形制不同的房屋。苏童老师说,他是下了一番功夫的。有了这张图,我们可以窥见香椿街不远处的景象,这里发生的怪诞往事。
封面的插画我们找了苏童老师的好友,油画家张晓刚的画作《有婴儿的风景》,苏童老师第一眼看到这张图就说,感觉对了,充满阴霾的天空下,全身透红的婴儿就是书中的样子。我们又找了北京知名的装帧设计师广岛担纲封面设计,他已经为苏童老师设计了一整套的文集,对于这本书的加盟充满了信心。
白蝴蝶
向日葵
苏童人物速写
为了赶制周边,我们的文创团队说要是有和苏童手绘地图那样的画就好了,就可以多点发挥的空间。于是,我使出浑身解数,连夜绘制了几幅插画,有向日葵,有白蝴蝶,都是书中的意象,看过书的人自然会生发出联想。随即又画了几张苏童老师的肖像,总觉得不满意,人像是最难画的啊。最终,一张苏童老师面带笑容的速写出来了,和其他几张表情凝重的相比,这张轻松活泼,少年感满满。画完有些忐忑,便深夜发给苏童老师,没想到很快就收到点赞的反馈。
春日的夜晚,花香馥郁,《好天气》终于付梓,与读者见面。想起自己看完《好天气》后脑海里涌现出的一句话:人生风风雨雨,总会迎来好天气。与所有人共勉。
来源: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初审:戴佳运
复审:张中江
终审:张维特、宋强
排版|小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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