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梅”是她的昵称。她解释说，“三角梅”有阳光就灿烂，人阳光才精神。她的性格也如三角梅的形状一样，无拘无束，肆意生长，走起路来像踩个风火轮，说话呢，不注意分寸，不知不觉就把人得罪了。刚上班的时候，她被安排在办公室。没多久，她就被调到了“杜甫路公厕”，当上了保洁员。对了，她所在的单位是城市管理局。

“杜甫路公厕”一直是单位的老大难，“脏、乱、差”是这个公厕的标签，不只是给单位摸黑，也给整个城市丢脸。

尽管“三角梅”有点不乐意，嘴巴噘得老高，还是乖乖去了，因为是单位的老一让她去的。有人就猜测，是她得罪了老一。也有同事替她抱打不平，说怎么能让一个女孩子去扫厕所呢，私下撺掇她去闹。她说，都想坐轿，总有抬轿的吧？瞧，她就是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女孩。

用“干一行爱一行”来形容“三角梅”最适合不过。她很有创意，在蹲厕前边和男士的小便池前设置了一个塑料夹，里边放一张打印出来的小幽默，每天更换内容；配备放手机的架子以及手提包的挂钩；小便池里放置五颜六色的卫生球……她还想在卫生间放置手纸，这次，老一说啥也不同意，说又不是单位内部的厕所，不是高铁上，也不是飞机上，咱这地方的文明程度还达不到那个高度。她不服气，就自掏腰包，买了几大卷卫生纸，果不其然，早上放进去，不到天黑就空空如也。她心灰意冷，就没再坚持。她在厕所里安装了紧急按钮，又去旧货市场淘来一套音响，找了专业人士安放在厕所里，每天循环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后来，一位爱心人士被她的敬业精神感动，给厕所安装了空调，免费给厕所配备卫生纸。时间久了，厕所的卫生纸不再“不翼而飞”。她适时去找老一申请卫生纸的经费，老一爽快地答应了。

到了年底，“杜甫路公厕”变成了“五星级”。

过罢年，“三角梅”又换了岗位，从“杜甫路公厕”的保洁员变成了“人民路停车场”管理员。她心底老大不愿意也不行，这次又是老一发的话。

这个停车场原来是一个五十多岁的阿姨负责。因为是单位发工资，没有实行承包，阿姨的积极性不是很高，或者说根本就没有积极性，上班后找个角落，手里缠着线团像蜘蛛似的忙碌着，永远有织不完的毛衣毛裤围巾什么的。有车来了，她好像没看见，司机想怎么停就怎么停，剐蹭时有发生，斗嘴成了停车场的常态，遇到肝火旺盛的司机，免不了拳脚相加，有好几次都把110都惊动了。有一次不知道哪个调皮的孩子把停放的一辆宝马划了，单位还赔偿了1000元。遇到家里有事或者恶劣天气，她连招呼也不打，就不来了……跟“杜甫路公厕”一样，这个停车场也让单位老一头疼。

“三角梅”上任伊始，向单位申请了一笔费用。起初，老一不想给。她据理力争，说又想让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到哪里都说不过去。老一被缠得没办法，只好给批了。费用到位后，设立了明显的停车线和回车线，对每个车位进行编号，划分大小停车场，更换了秃头的扫帚，购置了拖把，配上了出入栏口……经费不够，她也没再申请，自掏腰包买了一个茶水桶，免费给司机提供茶水；配备了针线包、雨伞、打气筒、轮椅、速效救心丸、降糖药、降压药等，除了把地打扫得一尘不染，服务无死角。

有一次，一位司机要到附近的超市购物，腿脚不便的老母亲不愿意多走路，司机正在为难之际，“三角梅”走了过去，对司机说：“老师儿（河南话，师傅的意思），我帮您照看老人，您去忙吧。”司机犹豫了一下。她指了指胳膊上的红袖章，说：“老师儿，我是这里的管理员，找不到个说话的人，太寂寞了，想给老人聊聊天……”司机这才放心而去。她用轮椅把老人推到自己的值班室，给老人倒了一杯水，陪老人聊家常。通过聊天，“三角梅”得知他们是外地的，儿子来这里谈生意，把老人丢在家里不放心，便带老人来了。她给老人讲当地的逸闻趣事，逗得老人合不拢嘴巴。几天后，司机又带着母亲来了。“三角梅”认出了他们，随口问了一句：“又来谈生意啊？”司机说：“我妈想你了，想来给你说说话。”老人看了儿子一眼，说：“你不是也念叨人家吗？”一下子，司机的脸红了，“三角梅”的脸也红了。

当“人民路停车场”由多年的“二星”变成“五星”后，“三角梅”辞职了，到了南方，接手了一家酒店。有闺蜜替她着急，说你都28了，该结婚了。她说，等酒店变成五星级，我就结婚了。闺蜜说，到那时你这朵花早都谢了。她扮了个鬼脸，说我是谁？我是“三角梅”，有阳光就开花，永远不会谢。

三年后，“三角梅”结婚了。细心人的会发现，新郎就是那个红过脸的司机；她的爸爸是原单位的老一。

选自《小说月刊》2025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