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正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当官——华厦建筑公司质安科副科长。官不大,犹如公鸡的鸡冠,膻不膻,是块肉。
起初,冷正一直在公司质安科做科员,经理找他谈话,说:“老科长年龄大了,明年就要退休。你有责任心,懂技术,又能吃苦,挺合适的。”
他一听,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可别……别,咱家的祖坟就没长那根蒿草,也不是那块料啊!”
冷正回家把这事和老婆说了,老婆责怪他是一堆扶也扶不上墙的烂泥。他思虑了三天,最后找到经理,说:“就试三个月,不行,就拉倒。”
上任伊始,冷正便大刀阔斧地进行了一些改革。对本部门的制度进行了修订完善。在用人方面,任人唯贤……等公司召开季度经济分析大会时,经理还表扬了他,让他作典型发言。冷正没见过那么大的场面,发言时脸憋得通红,就撂了一句话:“各位,说得好不如做得好,今后多向大家学习,请大家多指导。”顿时,掌声如雷,比经理讲话时的掌声还热烈。
巧的是,钢筋班班长也姓冷,叫冷夏。夏日的一天,正午的太阳把整个建筑工地烤得滚烫,钢筋班的几个工人绑扎、焊接完最后一根梁柱筋已是中午十二点。冷夏去小卖部买矿泉水正好碰到冷正,冷夏递给他一瓶水,搁往常,冷正要习惯性地客气几句。这次,冷正连个“谢”字都没说,接过来拧开瓶盖,咕噜咕噜几口,一瓶水就灌进了肚里。他顺手抹了一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问冷夏:“5号楼27层柱钢筋你检查过没有?哪个焊工师傅焊的?只怕是跟师娘学的吧?”
冷夏没想到,这么热的天,就连树上鸣叫的鸟儿也都有气无力,“一家子”还会整栋楼房一层一层地去查看。
“检查过,没问题。放心好了!”
“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好好再查一查,监理验筋之前必须处理好。”
冷正说这话时的脸色和语气让冷夏心里有些不舒服,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你都烧了几把了,还有火也不能冲本家来吧?
下午的工作例会上,冷正打算把这件事说一说,一想,话又咽了回去。会后,冷正私下问冷夏:“5号楼27层柱钢筋派人处理没有?”
“你就不能装个没看见吗? 瘕疵,一点瘕疵干嘛非要盯着不放?”
“明摆着的质量问题。即使我装没看见,监理验筋时也会发现的。”
“发现又怎么样?我会摆平的。”
“这也能摆平?柱筋,顶梁柱啊!弄不好要塌房子的!”
“小题大做!”冷夏恨恨地丢下一句话,“哼”地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班回到家,冷正见妻子无精打采地倚靠在沙发上看电视,像是没看见他。他走到厨房,净锅冷灶,根本就没做饭。他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有病了得赶紧看医生。她没好气地说:“你才有病,神经病!”
冷正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妻子就是一轮“噼里啪啦”:“你得好好学学别人,手里有权了,首先方便的是自家人。你呢,跟别人提草鞋,还真把自己当个官。耍官威是不?要耍别在自家人面前耍。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都不认识!”
“说够了没有?”冷正猜到妻子为什么发火——冷夏的小姨子晓丹和妻子是闺蜜,肯定工地上的事传到妻子耳朵里了。
“刚才晓丹在电话里也说了不少。你不看僧面要看佛面,不看鱼情得看水情。只要没大碍,你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柱钢筋那是顶梁柱啊,人命关天!那种房子你敢买、敢住?冷夏,冷正,一笔难写两个冷字不假,可都上有老下有小的,在家庭我们充当的不也是‘顶梁柱’?万一‘顶梁柱’倒了,有你们的好?”
说来也很凑巧,此刻电视里正在播放大明市某小区一栋建筑,因施工方偷工减料导致楼房倒塌的追踪报道。妻子的目光中充满了惊恐。
冷正继续说道:“不改,我会如实将问题记录备案,依规处罚。你告诉晓丹,一旦话说了出去,等于泼出去的水,推倒的墙,难收难扶。趁现在水还没泼,墙也没推,还来得及啊!”
妻子看着电视,琢磨着冷正的话,蔫了。“这个冷夏……唉!一会我给晓丹打电话,让他们改,晚上悄悄地改。”她边说边起身朝厨房走过去。
紧接着,厨房里传出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清脆悦耳。不一会,扑鼻的香味阵阵袭来,冷正好像从未闻到过这么香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