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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菜罐里的求学路
无碍君
2025-06-08 09:02:09

文:毛根强

这些日子里,我总有一个梗凝结在心中久久挥之不去。母校沙湾中学,在她 65 岁时悄然谢幕,退出了中学办学的舞台。我的思绪瞬间便不由自主地涌现出七十年代后期,在母校度过那段艰苦卓绝的高中两年时光。近半个世纪前的点点滴滴,如同记忆的碎片,清晰地在我脑海中拼凑出那段艰难的求学岁月。

我们高中于一九七七年九月踏入校园,学制仅两年。彼时,景宁县尚属云和县管辖,沙湾、英川片区的十几个乡镇,都被划分到沙湾中学招生。每一届高中是三个班,考入的新生人数在 130 名左右。

上世纪七十年代,学校的办学条件以及学生的学习环境,极其艰苦。校园坐落于沙湾村村尾,四周被当地民房和厕所重重包围。教室、宿舍以及教师办公室,分散在不同区域,从寝室前往教室,再到厨房,都需穿梭于民房之间那狭窄曲折的小路。教学楼是两排红砖黑瓦的两层建筑,要容纳初、高中几百名学生就读。操场建在小河边,雨季大水漫过了操场,体育课就只能在学校附近的简易车站角落里操练。

那些年,高中段的许多教师都来自大城上海、杭州、宁波、丽水等地。在我的记忆深处,无论哪一位老师,总是和蔼可亲,教学兢兢业业,生活也是关心倍至。外地老师带着浓重的地方乡音讲课,起初,我们往往要历经几个星期的时间,才能逐渐适应并听懂他们的口音。

由于当时正处于 “文革” 十年动乱的后期,初中阶段学习的那几年,许多公社创办的初中师资力量极度匮乏。有的课程甚至由初中毕业的民办教师任教,像英语、物理、化学等课程,在初中阶段根本未曾开课。就拿英语来说,我们连 26 个字母都未能学全,面对高中课本,就像文盲翻开《天工开物》,其难度不言而喻,仿佛面对的是一本本 “天书”,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学习压力。每天教室里飘荡着南腔北调的朗读声,夹杂着窗外村民的吆喝声,竟也成了独特的校园景象。

即便如此,老师们从未对我们有过丝毫的埋怨与责备。面对基础参差不齐这一客观现实。他们总是依据课程内容体系,耐心至极教授新的知识,还要花费大量时间为我们补课。在这样师生相互尊重、情同手足的浓厚氛围里,我们一点一点地积累知识,艰难地摸索着前行。

学校领导和班主任,每个星期都会集中班会开展思想教育。“你们要争分夺秒,把被浪费的学习时间补回来,将来要为四化建设贡献力量!”“你们现在不好好学习,以后拿什么本领去修理地球啊!” 这些谆谆教导,如同一盏盏明灯,照亮了我们燃烧的青春,总让我们心潮澎湃。在那个连饭都吃不饱的年纪,“建设社会主义”成为我们最光明的理想。我们满心憧憬着毕业后,便能投身于四化建设的浪潮之中,去实现自己的价值,心中也因此充满了奋进的力量。

在校学习、生活环境糟糕得令人咋舌。教学楼、宿舍、厨房错落无至地分散在村民的民房和厕所之间。化学课上,老师在室内演示氯气的生成实验,刺鼻的气味弥漫在教室中,而室外村民掏粪缸的臭气,也一同地混杂进来,两种气味交织在一起,让人几欲作呕。物理课上,老师在讲台上津津有味地讲述抛物线点的轨迹,室外村民从楼上扔下杂物形成不规则的抛物轨迹,竟与课堂内容同步上演。英语课上,只要你安静地坐在教室里,懂不懂是另一回事。可若是你胆敢在课上交头接耳,英语老师那精准弹射的粉笔头,冷不丁就会弹中你的额头。后来才知道,他平时经常用气枪在野外瞄准打麻雀,练就了这般好眼力。而讲课声音最为旷广洪亮的,当属《农业》课的老师了,他那 “XXX 基因、核糖核酸、裂变”一大串深奥的名词的讲课声,即便隔着一个教室,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们的宿舍,是由大教室改装而成的。上下通铺呈凹字形排列,二三十位同学挤在一起,潮湿、发霉的气味,混合着腌菜、梅干菜味和臭脚味,弥漫在整个宿舍,那股臭味令人窒息。夏天,室内闷热得如同蒸笼,跳蚤四处乱跳,肆意叮咬着我们;冬天,寒冷刺骨,夜晚我们常常被冻得难以入眠,无奈之下,只得几个同学挤在一铺,再盖上一床被子,相互依偎着取暖,才能勉强安睡。学校没有澡室,夏天,我们就到学校门口的小河里游泳洗澡;冬天,只能花几分钱买一瓶开水,兑上冷水后,在露天的环境中冲澡,冻得小身子瑟瑟发抖。

那时,大家的家境都十分贫寒。条件稍好点的同学,冬天或许有一件较好的毛线衣用来御寒,而我们只有一件打着补丁的卫衣和很薄发硬的棉毛衫,便已觉得十分满足。裤子就只能穿两件厚一点的卡其布裤子,连袜子都舍不得买,经常裸露的脚腕,被冻得通红。

我的求学之路,是用双脚丈量出来的。老家距离母校,需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步行四五十里。天刚蒙蒙亮,我便挑起二三十斤大米、七八斤腌制的咸菜和菜干,迎着寒霜,向着学校一路艰难前行。十六七岁的我,还未曾经历过繁重的体力劳动,那沉重的担子压在肩膀上,生疼生疼的。一路上,我左肩换右肩,走走停停,直到大半中午,才终于抵达学校。刚开始的几次,走得脚底都磨出了水泡,后来,才慢慢适应了这艰难的长途跋涉。

几十斤大米,一个月根本不够吃,就只能用全国粮票或是浙江省流通粮票购买,才得以延续。区上的粮站,购买十斤大米,还得搭购一半番薯丝,到手只有五斤大米,那番薯丝刺鼻的浓浓气味,至今回想起来,仍令我感到恶心。到了夏天,腌制的咸菜常常发霉变质,甚至长出了爬动的白色孓虫,无奈之下,我只能用搪瓷杯蒸点大豆、梅干菜之类当作下饭的菜品。有时候,实在饿的不行,约上几位同学借来锄头跑到村子后山的园地里掏番薯、马铃薯。那时候,我一个月仅有几块钱的生活费,吃过最奢侈的零食,也不过是一毛钱十颗的薄荷水果糖、几分钱一根的油条,以及一毛多一碗的酱油粉干面。

记得当时上高中一个学期的学费、书费和住宿费,总共十五元。我家里兄弟姐妹众多,有四个都在上学,父母起初还能给我十元左右的学费,到了高二,每学期也就五六元钱了。对于一直在农村种地的父母来说,实在是拿不出更多的钱供我们读书。有一个学期开学前,妹妹弟弟们的学费还无着落,我含着泪对父母说:“把学费留给弟妹们,我回家跟你们一起种地吧!”母亲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说:“你先去报名读书,剩下的学费再慢慢想办法。”第二天一大早,母亲烧了一碗粉皮面让我吃饱赶着去上学,临行前,她还塞给我一个还带着余温的煮熟鸡蛋,一直送我到村口。

百般无奈,为了完成学业,每逢星期天,我便约上同学一同前往距村子四五里的山上砍木柴。砍来的木柴,卖给学校食堂或是村里的活性炭加工厂,用换来的钱补交学杂费。由于长期严重缺乏营养,十六七岁的我们,个头长得很慢,两年高中毕业时,体重也不过六七十斤。

尽管那时学习、生活条件异常艰苦,可我们同学之间的情谊,却是真挚而纯粹。同学之间相互帮助,携手共度艰难时光。

我下铺有位同学半夜头痛发热,在那寒冷刺骨的大冬天夜晚,我们同学轮流背着他送到区医院检查买药。冬夜自习课,窗缝里灌进的北风像刀子刮脸。我身上那件打了补丁的卫衣早就挡不住严寒,手指冻得握不住钢笔。后排的叶同学突然把自己的外衣披在我肩上,一股汗味混着腌菜味道裹住全身。“我火力旺,你穿!” 他搓着通红的手咧嘴笑,袖口磨出的毛边蹭着我手腕。后来我才发现,他里面只穿了件单衣,夜里回家的四十里山路,他就裹着件夹袄在风雪里走。夏夜的操场没有灯,我们就坐在台阶上,借着月光背课文,远处的稻田飘来蛙声。同学突然指着天上的北斗星:“你说山外面是不是也能看见这星星?等咱们考上山外面的学校,就去看看。” 风吹过我们洗得发白的衬衣,那时我们都不知道未来有多远,只知道要攥紧对方的手,把这苦日子咬着牙熬过去。

那时候,我们的感情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和女同学都很少说话,更别提萌发美好的爱情了。直到毕业十年后,召开同学会时说起当年的那些同学之间的尴尬事,都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过去同窗苦读那段苦难岁月结下的深厚情谊。

夜色朦胧时,我仿佛看见十六岁青春的自己,正快步穿梭在山间小道上,怀里揣着用柴火换来带给弟妹的薄荷糖。那些在跳蚤堆里辗转的夜晚,那些与霉变口粮较劲的岁月,早已在我的骨血里埋下坚韧的种子。此刻,窗外霓虹如星河倾泻,而我们,依然是那群在山脊上解方程的少年,用生命验证着苦难与希望的反应式 —— 当青春的浓硫酸遇上岁月的锌粒,终将析出照亮未来的氢气,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苦难从不是终点,而是孕育希望的沃土,而真挚的情谊,则是照亮前路上的永恒星光。如今,回首那段艰难的求学之路,心中仍会涌起莫名的哀伤与感叹,同时,也肃然为我们十五元青春学费致敬,正是那段艰苦的岁月,塑造了我们这一辈坚强的毅力和无所畏惧的骨气。它让我在面对错综复杂的各种问题,能够勇往直前、坚毅不屈,凭借着这股力量,去努力创造更加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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