橱窗把玫瑰刺磨成 LED 冷光
修眉刀在花茎上雕刻十年前
纺织厂女工拆毛线的声响 ——
那些被机器绞断的纱线
曾在她指腹结成老茧
如今在修眉刀下重生为
商业爱情的去刺手术
“爱情要先拔掉尖刺”
她的话随着毛线球滚进时光
在记忆里结成透明的茧，裹着
1980 年代纺织厂的棉絮与汗碱

LED 屏织就电子茧
结算键在血管里种下沉甸甸的星
我腕间的军功章淡痕忽然发烫
父亲用它勾住的五彩绳
还沾着 1979 年南疆的硝烟
灶膛灰裹着毛线油垢
在玻璃倒影的时光褶皱里
打捞起青石板上碎掉的媒人脚步声
那串脚印曾丈量过
缝纫机转动与军号震荡的时差

钻戒在路灯下凝固成冰
女孩指尖震颤如地震仪摆针
十年前的流水线折出 99 朵纸玫瑰
机油在墙上晕开的心形
被宿管阿姨的电筒光收割时
她袖口的泪正结晶成盐粒
比钻石更透明的，是
她藏在枕套里的、未寄出的
用机油写的情诗草稿

朋友圈分娩数字的夜晚
我摸到口袋里的五彩绳
正在手机热度里蜷成茧
母亲的消息带着芝麻香
“你爸偷种的月季又蔫了”
括号里的省略号
晃着父亲躲在门框后的耳尖
红过他擦了又擦的军功章
比 “我爱你” 更烫的沉默
在灰陶罐里发酵成
柴米油盐的、会呼吸的懂得

凌晨三点的便利店
蔫玫瑰落在皮鞋上
像某段爱情的 CT 片
ICU 的监护仪在远处画着波浪线
为生死线上的情人结
打着时断时续的破折号
而我想起父亲的铝饭盒
白米粒曾在南疆的战壕里
跳成摩尔斯电码 ——
短点是她寄来的梅干菜
长划是他未拆封的情书

母亲的包裹里
五彩绳缠着干枯的月季
花瓣纹路与结婚证钢印重合
别针刻着的 “忠诚” 二字
正在商业浪潮里
长成带刺的玫瑰
刺尖挂着未溶解的、
属于那个年代的、
笨拙而滚烫的 “我爱你”
原来最好的情人结
是吵架后煨在炉上的粥
是穿过岁月风沙的紧握
把誓言煮成，铝饭盒里
永远跳动的、带着硝烟味的
白米粒

清洁车收走残败的玫瑰
泥土香里藏着未拆封的春天
穿红裙的手曾给玫瑰做去刺手术
此刻正给流浪猫包扎伤口
碘伏瓶与修眉刀碰出金属轻响
像在给爱情，剔除商业化的骨殖
菜市场的阿婆举起芹菜
“他血压高”
这句话比所有算法生成的情诗都沉甸
而老屋的槐树正在抽芽
风过时的沙沙声
是喉咙里卡着的、化不开的
用军功章别针别住的
地久天长

作者简介：卢春文，高级工程师。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毕业，文学学士学位。第十一届半朵中文网专栏作家。从事部队的新闻宣传报道工作，，先后在《空军报》《解放军报》《北京晚报》等军内外知名权威杂志和刊物发表新闻、散文、专业理论文章200多篇，工作中曾多次荣获军功。代表作《母亲的剪纸信》被拍摄成3集专题片播放。

（责任编辑：韩紫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