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小禾的抖音私信箱弹出一条特殊留言，发送者头像显示为戴着苗族银饰的女性，认证信息标注着 "黔东南雷山县排卡村妇女主任"。对话框里的文字排列整齐，却在句末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蓝姑娘，读了您的故事，我们村十五年前确实有位叫蓝春梅的姑娘被强嫁到邻村，年龄与您描述的大姐吻合。她父亲名唤蓝大柱，本是走村串寨的算命先生，后来醉酒坠崖身亡。"

小禾盯着 "醉酒坠崖" 四个字，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出模糊的水痕。窗外的无锡正下着绵密的春雨，打在玻璃上的雨珠聚成细流，像极了记忆中父亲酒后通红的眼角。她突然想起九岁那年某个秋夜，蓝大柱喝得酩酊大醉，却破天荒地抱着她坐在门槛上，用算命罗盘给她演示北斗七星的轨迹，胡茬蹭着她的脸颊说："小禾啊，爹以后给你算个好姻缘，找个不打老婆的汉子。" 那时他掌心的老茧还带着墨汁香，不像后来总沾着劣质烧酒的刺鼻气味。

更让她心悸的是，有次父亲赌输回家，挥棍要打母亲，却在看见小禾挡在母亲身前时，手腕突然顿住，最终将棍子砸向了旁边的木柱。深夜她起夜时，曾看见蓝大柱蹲在柴房外，借着月光偷偷往门缝里塞半块玉米饼，嘴里嘟囔着："爹对不住你们......"

颤抖着指尖回复 "李主任，蓝春梅如今过得可好？" 后，她翻出压在箱底的旧照片 —— 那是七岁时全家唯一的合影，蓝大柱穿着浆洗得发白的青布褂，站在桃树旁别扭地搂着她们姐妹，嘴角咧开的弧度里还能看见未掉的门牙。此刻照片上的父亲眉眼温和，与记忆中挥舞铁棍的男人重叠又分离，让她突然想起王金花临终前塞给她的纸条，上面用歪扭的字写着："你爹... 不是天生坏..."

李玉梅主任的回复来得很快，字字句句像重锤敲在心上："不甚顺遂。她丈夫常年酗酒施暴，膝下有三个孩子要抚养。去年她曾私下找我，说想离婚却遭婆家阻挠。她多次提起有两个妹妹幼时失踪，心中一直愧疚难安。" 小禾放大私信里附带的模糊照片，穿靛蓝土布衫的妇人背着竹篓站在田埂上，尽管面容被岁月刻满沟壑，但微微上挑的眼尾与记忆中十五岁的大姐分毫不差，只是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眸，如今蒙着层化不开的灰翳。

当夜，小禾梦见自己回到十五岁的秋夜，大姐春梅偷偷塞给她半块糖，糖纸印着褪色的桃花图案。"等我攒够了钱，就带你和二姐去县城读书。" 大姐的声音混着窗外的虫鸣，忽然画面一转，她看见大姐被陌生男人拖拽着走过独木桥，红头绳落在湍急的河水里，而蓝大柱站在桥头，手里攥着算命罗盘，铜针疯狂旋转却指不出任何方向。惊醒时，枕巾已被泪水浸透，床头柜上的桃花手帕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帕角的苗文 "清水寨" 像突然活过来的符号，轻轻搔刮着她的记忆。

在苏媛与警方的协助下，小禾决定亲赴贵州。临行前，她接到李玉梅主任的电话，老人在那头叹了口气："有件事我一直没说...... 蓝大柱坠崖前三个月，曾把家里最后两担谷米偷偷送到我家，说 ' 给春梅丫头留着，别让她婆家知道 '。"

"还有，" 李主任的声音压低，"他托我转交给王金花十块大洋，说是 ' 给孩子们赎罪的钱 '，那钱上还留着他咬过的牙印，跟他赌钱时验银角子的习惯一样。" 小禾握着电话的手冰凉，仿佛能看见父亲攥着银钱时，指节因愧疚而发白的模样。

摩托车在黔东南的山路上颠簸时，小禾想起李主任电话里的叮嘱："蓝春梅的婆家不好惹，我们得趁她丈夫去镇上喝酒时见她。" 山路旁的野桃树上开着稀疏的花，花瓣被雨水打落在泥地里，像谁随手丢弃的记忆碎片。她摸出衣兜里的桃花手帕，在右下角内折处发现的苗文 "清水寨" 此刻格外清晰，而吴教授曾说这是排卡村的古称 —— 原来母亲早在二十年前，就用这方手帕为她埋下了寻亲的密码，只是这密码里，还藏着王金花笨拙却温热的守护，以及父亲迟来的、用谷米和银钱堆砌的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