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收时节

麦子黄了，田野里便排出一片刺眼的金色来。这金色并非均匀，有的地方深些，有的地方浅些，大抵是品种不同，抑或是土地肥瘠有别的缘故罢。

村中的男女，早已磨快了镰刀，预备着与这金色的海洋一搏。他们穿着褪了色的粗布衣裳，头上裹着毛巾，在烈日下弯腰弓背，一镰一镰地割着麦秆。汗水从他们黝黑的脸上滚下来，滴在干裂的土地上，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王老汉今年六十有二，却仍不肯闲坐家中。他蹲在地头，用粗糙的手指捻着一穗麦子，放在嘴里咬了咬，随即露出几颗黄牙笑了。"好麦子，"他对身旁的儿子说，"比去年强。"儿子不答，只闷头割麦，镰刀在阳光下闪着白光。

麦收时节，天气最是无常。方才还是晴空万里，忽而便乌云密布。村人最怕此时下雨，麦子淋了雨，轻则发芽，重则霉烂，一年的辛苦便付诸东流了。因此一见天色不对，全村老少便都跑到地里抢收。小孩子也来帮忙，抱着一捆捆麦子来回奔跑，小脸上沾满了麦芒和尘土。

打麦场上，脱粒机日夜不停地吼叫着。麦粒如金色的瀑布从机器里涌出，堆积成小山。妇女们用木锨扬场，麦壳随风飘去，留下的净是饱满的麦粒。她们的手上布满了细小的伤口，那是麦芒刺的，但谁也不在意。

账房先生来了，拿着本子和算盘。他量了麦堆，算了又算，最后在纸上写下一个数字。王老汉盯着那个数字看了许久，脸上的皱纹更深了。"还不够化肥钱哩，"他喃喃道，"更别说孩子的学费了。"

傍晚时分，几个城里人开着轿车来到村口。他们穿着光鲜的衣裳，拿着相机拍摄金色的麦田和劳作的农人。其中一个年轻人对同伴说："多美的田园风光啊！真想在这里长住。"他们拍完照，便上车离去了，留下一串笑声和汽车尾气。

夜里，王老汉坐在门槛上抽烟。远处打麦场的灯光像一点鬼火，脱粒机的声音隐约可闻。他望着黑黝黝的麦田，想着明天还要继续收割，想着粮站的收购价，想着欠下的债……

麦子收完了，田野里只剩下短短的麦茬，在月光下泛着苍白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