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7月30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首次提出"及早储备并适时推出一批增量政策举措"。"增量调节"由此酝酿启动。
10月25日,国务院总理李强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会议强调,要紧紧围绕努力实现全年经济社会发展目标,持续抓好一揽子增量政策的落地落实,及时评估和优化政策,加大逆周期调节力度,进一步提升宏观调控成效。
怎样理解"加大逆周期调节力度",如何"加大逆周期调节力度",是一个需要深入研究的问题。
增量调节,分为逆周期调控和跨周期调控。逆周期调节,是指政府根据经济周期(复苏、繁荣、衰退和萧条四种状态交替运行)的阶段,通过政策工具和措施,让整个经济周期的波动性平缓,或熨平过度的经济波动,更好促进经济发展。繁荣时为了抑制泡沫就采用收紧的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萧条时实行宽松的货币政策和积极的财政政策。而跨周期调节,即不仅关注短期的经济周期性问题,还更加关注中长期的结构性和趋势性变化,其政策工具包括长期发展规划、人口政策、科技政策等多种政策工具,以及财政政策和货币政策等短期调控工具。跨周期调节的目的,是实现经济的长期健康运行和有序增长。
我国从9月下旬开启的逆周期增量调节,可能是一次里程碑式的出手。归纳起来,它的基本架构是"4+4+1",即四次重要会议(7月30日中央政治局会议,9月26日中央政治局会议,9月29日国务院常务会议,10月25日国务院常务会议),涉及十部委的四场重要发布会(9月24日金融部门,10月8日发改委,10月12日财政部,10月17日住建部等),一部重要法律(民营经济促进法)。
此次程碑式的增量调节规模多大为宜,目前还没有权威的信息,按惯例,有待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并发布。一些专家认为,鉴于宏观经济形势的严峻和下行的经济压力,可以参照我国2009年"四万亿"增量规模的比例加以测算(2009年中国名义GDP35万亿元,占GDP10%以上)。我国2023年GDP总量126万亿元,认为有能力发行10-15万亿元的超长期特别国债,刺激经济增长回归正常轨道。
现在看来,"加大逆周期调节力度",不仅指增量调节规模要足够大,更重要的是,逆周期调节的方式方法或调节模式,要科学精准有效,符合我国中长期高质量发展的要求,使得广大国民更加有感,从心底里拥护支持。概括一下,可供选择的增量调节模式有三种。
第一种模式。参照2009年的做法,重点扩大基础设施投资。有专家指出,2009—2010年的"四万亿"投资计划,完成了大量多年想做而没有能力完成的大事,建议现在同样应加大政府公共产品投资。认为只要政府投资规模足够大,必定会带动企业订单普遍增加、生产和投资活动普遍活跃、就业形势好转,进而促进消费需求全面回暖。
持这一观点的代表人物,是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余永定。余永定认为,就中国目前的情况来讲,基础设施投资的增长,才是经济增长的最好启动器。余永定还认为,中国的基础设施投资并未饱和,即使是挖坑填坑,建了拆拆了建,也创造了收入,对经济增长发展是有贡献的。但这一观点遭到众多专家质疑。有专家直言,余永定"习惯了计划和产业政策,从而有意无意中忽略了消费模式与投资模式最大的区别,是企业的投资,应该由市场引导还是围绕官员的经济计划;是围绕产业政策和刺激措施,还是围绕科学技术的发展方向,消费者的需求能力和消费偏好。"强调"只有在供给不足,产能紧张的情况下,投资才能通过扩大产能满足消费来刺激增长。""满足有效需求的投资,才能促进经济增长。不能满足有效需求的投资,或者不存在有效需求的投资,就是投资浪费,是无效投资,最后投资只会变为消耗资源的库存。"
第二种模式。 出台类似1998年至2002年期间推动结构性改革的政策。有专家对2009—2010年的"四万亿"刺激政策持保留态度,指出该政策实行后积累了巨额地方债、房地产非理性繁荣、过剩产能等后遗症,虽然当时的经济繁荣帮助了很多企业、地方和资本,但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仅宏观杠杆率就翻了倍(从2008年底的142%上升到后来的290%)。强调1998—2002年的结构性改革,以解决问题为导向,短期以发行长期建设国债为抓手解决总有效需求不足,中期以银行业股改上市、国企三年脱困、纺织业限产压锭等为重点解决内生动力问题,长期以交通、粮食、生态、社会等基础设施为重点还历史欠账。加上2001年12月加入WTO的推力,2002—2008年中国GDP年均增速达到11%,是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发展最好的时期。
持这种观点的专家建议,应立足长远,服从中国式现代化的建设任务,增量调控要把当下稳增长与推动经济结构深层次调整结合起来。
第三种模式。大幅度加大民生领域如教育、医疗、社保、养老、幼教等领域的投资,直接增加中低收入者收入,扩大社会层面消费水平,特别要建立社会安全网,为老年人、医疗保健等提供保障,较大幅度提高消费支出占 GDP(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持这种观点的专家强调,财政刺激政策到底是事倍功半还是事半功倍,决定性因素是政策能否起到杠杆效应,从而撬动社会资本跟进,但截至今年8月底,民营经济对全国固定资产投资的贡献从2019年8月的59%下降到51%。指出,今年到1-9月份,住房销售量暴跌了24%,但家庭储蓄却在飙升,说明对刺激需求的支出希望正在逐渐消退,担心未来我国出现企业不投资、消费者不消费、地方政府无法提供服务的局面。
持这种观点的专家众多,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卢中原的见解具有代表性。他在2024金融街论坛分论坛2024楼宇经济发展论坛上演讲强调:"人们的刚需、改善性的住房需求,还有许许多多刺激消费的政策,都会带动制造业的设备更新换代,同时拉动厂房、设备、楼宇经济一系列配套跟上,跟上以后,固定资产投资逐渐会兴旺起来。"对于消费,卢中原指出,"消费本质上是家庭和个人行为。消费增长在总体上虽然不如投资活跃,但应该有一个更加活跃的状态"。卢中原认为,"应该把更多的钱集中在低收入群体上,收入水平越低,补贴越高,阶梯型的补贴或者消费券是有用的。卢中原强调,要提高劳动者在初次分配当中的收入,"随着劳动者收入在初次分配中比重的提高,在相对稳定的基础上,消费增长明年或比今年稍微乐观一些。"
比较逆周期增量调节的上述三种模式,彼此的利弊是明显的,究竟哪种模式更靠谱,理念不同,得出的结论也会不同。
如果仅仅为了"救急",把相对低迷的经济拉上去,参照2009-2010年的模式,重点扩大基础设施投资,可能见效较快。但这显然不是治本之策,经济增长的内生动力没有解决,占人口绝大多数的低收入群体收入水平没有明显改观,靠"铁公机"之类投资拉动的增长,无法克服有效需求不足的问题,因而不可能长久。
如果能在逆周期增量调节中,大幅度增加民生领域投入,显著提高劳动者收入在国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从根本上扭转居民收入低、预期弱引发的市场低迷状态,附之于必要的基础设施项目投资和结构性调整投入,可能是相对科学靠谱的调节方法。
2024年10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