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业之轮碾过的麦场挽歌
《打麦场》以精炼的意象与节制的语言,勾勒出一幅被工业文明改写了的农耕图景。牛拉石磙的“画圆”、鞭梢下的欢腾、麦粒“赤裸胸膛”的急切——这些满载着体温与辛劳的古典农事场景,在“收割机突突突”的轰鸣中瞬间崩解。诗人用“麦罢了”三字终结一个时代,其简洁中蕴含的震撼力,如同地磅“眨眼”间微信跳出的数字,将“收获”抽离为抽象符号。当诗人俯身“翻捡遗落的麦穗”,寻找的已非实物,而是被现代化浪潮卷走的集体记忆之根。
诗中最深邃的痛感埋藏于结尾:“父亲早已把麦场挂在了烟袋锅上/随着扬场的风/一起走了”。“烟袋锅”作为农耕生命最后的微型祭坛,收纳了麦场全部的重量与光辉。父亲与麦场的双重退场,暗示一种双重消亡——个体生命的逝去与农耕生活方式的终结。那“扬场的风”本是农事中充满希望的劳作之风,此刻却成为吹散旧时代的萧瑟之风。麦场在物理空间消隐后,最终在时间之流中彻底飘逝。
诗人以“鸡零狗碎”形容过往麦场上的邻里闲话,初看是轻描淡写,实则深藏悲悯。那些被机械效率碾碎的人际温度与乡土肌理,恰是现代化进程中无法被地磅称量的珍贵遗穗。当收割机以“半天功夫”抹平整个生产周期,效率提升的背面,是人与土地诗性联结的断裂。诗人不断“翻捡”的姿态,由此成为精神意义上的倔强抵抗——在不可逆的消逝中打捞被遗落的灵魂麦穗。
李海轩的《打麦场》,是刻在工业齿轮上的农耕文明墓志铭。它以节制而深沉的笔触,记录下传统麦场如何被科技风暴卷走,最终凝固在父亲烟袋锅上的苍凉剪影。当收割机碾过大地,诗人以文字之犁在精神原野上开掘,让那消失的麦场在记忆的风中永恒扬场——这是对消逝的哀悼,更是对生命根系失落的深刻追问。
附:
打麦场
李海轩(河南)
牛一圈圈的画圆
石磙,在鞭稍下更欢
麦粒急不可耐的赤裸着胸膛表白心事
童年的记忆晒得滚烫
一场农事拯救日子
亲人的喜悦渐入麦场内部
把问东家长西家短的鸡零狗碎
收割机突突突 半天功夫 麦罢了
称麦的地磅眨了一下眼
微信上便跳出一组收获
我不断地翻捡遗落的麦穗
再也找不见 儿时的麦场
我知道,父亲早已把麦场挂在了烟袋锅上
随着扬场的风
一起走了
作者简介:李海轩,男,河南唐河人。南阳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农民日报》、《人民日报》,《中国诗歌网》、《中国作家》、《诗歌月刊》、《躬耕》、《奔流》、《百花》、《绿叶》、《特区文学》、《南方文学》、《三角洲》等报刊杂志公众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