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 代 无 哥 窑？”
—再谈哥窑身世之谜
王民军
一 谜一样的哥窑，谜一样的哥窑瓷器
黄中微青的米黄釉色，似能闻到淡淡的炒米香味；油润滑腻的釉面，如穿一件浸透酥油的外衣；铁黑金黄的“金丝铁线”，犹如交叉重叠的两张渔网；端庄内敛、精气内蕴的器形，让人喜爱，让人敬畏，引人遐想……
真是“ 谜一样的哥窑、谜一样的哥窑瓷器呀。”
北京故宫博物院哥窑瓷器展览，看后疑问多多。
公历2017年11月12日，北京故宫博物院哥窑瓷器展开幕。这些展品，以时代分，有南宋的，有元代的，有明代的，有清代的；以器形分，有洗有炉，有瓶有鼎，有盘，有碗；以釉色分，有米黄，有虾青，有青黄，有灰青；以姿态分，有站着的琢器，有趴下的圆器，还有似站似趴、非琢非圆之器。一溜溜，一排排，林林总总160件。其中，北京故宫博物院60件，其余100件是从多个省博临时借来的。展品布满了北京故宫延禧宫大厅。由于是北京故宫博物院“宋代五大名窑系列展”最后一展，展厅内摩肩接踵、熙熙攘攘，观者如潮。作者也是把脸贴在厚厚的玻璃上冰了一天。因为自我感觉收获多多，冷点儿、累点儿也不值一说。但是，参观后产生的诸多疑问，一直萦绕心头，多年难以释怀。比如：
——同一器形，各部比例为何差别那么大？以贯耳瓶为例，有的口部垂直，有的口部外撇；
——同是圈足，修足工艺为何差别那么大？有的足墙高、深，有的足墙宽、浅，有的足跟平切，有的足跟略圆；
——同是圈足露胎，为何胎土颜色差别那么大？有的铁黑，有的棕红，有的紫黑，有的土黄；
——同是哥窑瓷器，釉面颜色为何差别那么大？有的米黄，有的青黄，有的灰中显青，有的青中泛灰；
——同是哥窑瓷器，器口釉层厚薄为何差别那么大？以双耳簋式炉为例，有的器口釉薄，显露黑胎，谓之“紫口”；有的器口釉厚，厚如堆脂，谓之“唇口”；
——同是哥窑瓷器，釉面纹片大小、片纹曲直差别那么大？有的纹片大如蚕豆，有的纹片小如米粒；有的纹线又直又硬，有的纹线又弯又软……
二 疑问多多，争论多多。
有人说，哥窑是宋代的，只是窑口不一，所以器形、装饰、胎土、釉面、釉色、纹片、纹线不一；有人说，哥窑是元代的，元人粗犷，没有匠心，瓷器歪点儿扭点儿、器形大点儿小点儿、釉色青点儿黄点儿，都不是事儿；有人说，哥窑是明代的，宋代压根儿就没有哥窑……
作者经过研究、比对后认为，说得都有道理，但不全面，犹如盲人摸象的结论。抛开明清仿哥窑器不说，正确答案应该是：
依据器形、足形断代，传世哥窑器中既有宋代哥窑瓷器，也有元代哥窑瓷器，宋、元哥窑瓷器属于一脉相承、继承发展之关系；古时制陶，基本尊循“就地取材、依土制胎”之原则，就会出现一地一窑口、一土一胎色现象。所以，依据胎土多色判断，哥窑窑口不止一个，即使找到一个哥窑遗址，也非唯一。
北京故宫博物院研究员李辉柄先生说：“……传世哥窑器，应该是宋代御用官窑器”；
上海博物馆副馆长、瓷器鉴定专家汪庆正先生说：“宋代哥窑是否存在，要进一步研究……”；
北京故宫博物院研究员冯先铭先生说：“在传世哥窑器中有南宋时期的，也有元代的……”
北京故宫博物院研究员、瓷器鉴定界泰斗耿宝昌先生坚定地说：“——哥窑是宋代的！”并对这一结论作了详细阐述：
宋代哥窑瓷器，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其琢器多仿商周青铜器造型，古拙、质朴、浑厚。胎质坚致、粗松并存，釉质厚如堆脂是其共性，釉面有角度不同之冰裂纹，纹线色浅者如“金丝”，纹线色黑者若“铁线”，两者交織如网，故有“金丝铁线”之称。釉面光泽莹润，油滑如酥。器口映出胎色紫黑者，谓之“紫口”，垂釉在口沿下形成环状釉带的，是哥窑器一绝。除南宋官窑外，其后各窑及历代仿哥窑瓷器均无此特殊现象。哥窑瓷器足跟露胎无釉，胎色多呈铁黑、紫黑、灰黑，故称“铁足”。鼎、炉内底大多留有数量不等之支烧痕迹系叠套法烧器留下之痕迹，此后无此工艺。圈足足跟有齐平和齐平略圆两种，修足工艺粗、细均有。贯耳瓶、鼎、炉、洗等器形为宋时南北各窑盛行之器，说明南宋哥窑瓷器系一定历史时期之特有产物。
三 众多关于哥窑之文献记载，同一指向“哥窑是宋代的”。
最早记载关于哥窑的文献是元代孔齐的《至正直記.卷四》：“乙未冬在杭州，市哥哥洞窑一香鼎，质细虽新，其色莹润如旧造，识者犹疑之”。一年冬天，在杭州街道上遇到一个卖哥窑鼎式香炉的，胎质很细，釉色莹润，也很古旧，但还是感觉有点新，怀疑是新仿品，就没有买。元人在杭州街道上遇到哥窑鼎式香炉，怀疑是元代烧制，（不是宋代烧制），最终没有买，说明元代之前的南宋时期就有哥窑瓷器了——哥窑为南宋时期烧制。
明代曹昭《格古要论.卷下》载：“……旧哥窑瓶（器），色青，浓淡不一，亦铁足紫口，色好者，今亦少有；元末烧者，土脉粗糙，色亦不好。”老的哥窑瓷器，釉色灰青，浓淡不一致，也有紫口铁足。想挑釉色好的，现在太少了。元代烧的太粗糙，釉色也不好，（元代的不如宋代的）。
明代陆深《春雨堂随笔》载：“宋时有章生一、章生二兄弟，皆处州人……生二所陶青瓷，纯粹如美玉，为世所贵，即官窑之类。生一所陶者色淡，故名哥窑。”宋代时，龙泉处州有章姓兄弟二人，弟弟烧的是青瓷，也即官窑，为世人所珍爱；哥哥所烧窑器，釉色浅淡，即名哥窑。说明哥窑是宋代的。
明代余永麟《北窗琐语》载：“哥窑，宋时旧物……求其真宋而精美者绝少。”哥窑瓷器，那可是宋代的瓷器。想要一件宋代的、器形、釉色又好的真品，太少了。
记载关于哥窑的文献太多、太多了。众多记载关于哥窑的文献，指向只有一个：哥窑是宋代的。
四 现代科技检测结果表明：哥窑瓷器是元代的；考古发掘报告结论是：杭州老虎洞修内司官窑元代地层是哥窑遗址。
公历1996年至2001年，杭州市考古研究所先后对杭州老虎洞修内司官窑遗址进行了三次考古发掘，在元代地层遗存中发掘出一批与传世哥窑器十分相似的哥窑残器、残片。这些出土的残器、残片，釉面玻璃质感特强，也开有大小纹片，与传世哥窑器相比，既有相近、相似之处，也有许多不同。标本很快送至上海硅酸盐研究所检测。中科院上海硅酸盐研究所李家治先生检测后宣布：通过对杭州老虎洞修内司官窑元代地层出土残片与北京故宫传世哥窑瓷器、北京元大都出土哥窑残器、残件的胎、釉化学成分对比、分析后认为，北京故宫传世哥窑瓷器与杭州老虎洞修内司官窑元代地层出土残器、残件的化学成分相近，北京故宫传世哥窑瓷器就是元代工匠在杭州老虎洞修内司窑烧制的。负责杭州老虎洞修内司官窑元代地层发掘的杜正贤先生认为，杭州老虎洞修内司窑元代地层的遗存，就是困扰陶瓷界、考古界多年的哥窑遗址，哥窑就是南宋灭亡后窑工仿烧内窑（修内司官窑）的瓷器。
平地一声雷！平地一声滾地惊雷！
中科院上海硅酸盐研究所的检测报告和李、杜两位专家的讲话，颠覆了专家们“哥窑烧制于宋代”的认识，推翻了“哥窑是宋代的”众多历史文献记载。哥窑的身世，更显扑朔迷离……
藏家，懵了；专家，懵了；学者，懵了。他们异口同声的大声质问：
“宋代无哥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