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兆航
夏日的晨雾初散，鸡公山的轮廓在豫南平原的尽头浮出。这里是桐柏山与大别山的接口，山隘裂开一道缝隙，武胜关的残墙在草木间半隐半现。古时楚人沿此通道疾行，战车压过泥土的印痕，早已被千年的风雨抹平。义阳三关的砖和石，如今只余一道土垄，却曾是楚人逐鹿中原的第二路线咽喉。
南阳盆地卧在中原腹心，群山如铁桶围合——伏牛山横亘北境，秦岭西峙，桐柏、大别二山锁住东南。这般地势本该是绝地，偏生山峦交界处裂开数道缝隙，如大地的关节，扭转之间便改写了战争的方向。
东北方伏牛山与桐柏山交界处，丘陵如老人牙齿般疏落。断口之间，一条条“夏道”蜿蜒而出，直插中原腹地。楚国夺得南阳盆地后，面对这些敞开的裂口深感不安，遂夯土和山石筑墙，连接断口处的山丘，是为“方城”。这也许是长城最早的雏形，一道由土石与焦虑浇筑的防线。方城垭口成了中原与荆楚的界碑，一过此垭，北上是河洛王畿，南下是江汉云梦。
西去之路在少习山豁然洞开。武关扼守于此，门轴一转，便贯通了关中与南阳盆地。当年秦人铁骑自关中西出，碾过武关直入南阳，如刀切牛油般剖开中原的腹地。沿汉水西溯，舟楫可抵汉中，一条水道串起三个盆地，船夫的号子声里流动着粮草与刀兵。
南境的大洪山不高，却如楔子般钉在平原上。其西侧汉江奔涌，东侧涢水潺湲，两条水道如天设的走廊：西为“宜城通道”，东为“随枣走廊”。随国曾据随枣走廊独立于楚，终成楚国附庸。当楚军顺涢水而下，江汉平原便成囊中之物。
东南角的信阳，山势陡然收紧。桐柏山与大别山在此咬合，古人只能沿山口凿路而行。兵家必争之地，自然要垒石为关——南北朝后这里自西向东筑起平靖、武胜、九里三关，合称“义阳三关”。武胜关居中而立，至今仍是地图上醒目的标记。
于是这被群山围合的盆地，竟成了“四面漏风”之地。刘邦取南阳而得天下根基，刘秀据此地兴复汉室，三国旌旗在此交错翻飞。每一个关口都是旋转的门轴，盆地在金戈铁马中时而是中原之盾，时而是荆楚之矛。南北在此拉锯，东西于此交融，南阳盆地遂成历史漩涡中的“旋转门”。
关口上的烽燧早已熄灭。方城土垣大部分没入庄稼地，山石和义阳三关的砖石遗迹犹在。留下地名在方志里喘息：武关道上的车辙被高速公路覆盖，随枣走廊的驿路变作铁轨的基线。南阳人仍在关口进出，月季与艾草捆扎成束，经高速公路网与铁路运输流向八方，年产值数十亿的“美丽经济”沿着古道血脉奔涌。
当南信合高铁的勘探标记插进方城垭口的泥土，我看见古代的关口在新时代复活。盆地不再困守“四战之地”的宿命，正将关隘变通途，把“盆地”升作“高地”。群山依然矗立，只是曾经锁闭的隘口，如今都朝着世界敞开怀抱。
那些石垒土夯的关口，虽已倾颓在荒烟蔓草间，却早将一种开阔刻进南阳的骨血——真正的雄关，不在于高墙深堑，而在于敞开门户时，胸中自有万千丘壑。当群山让路，河流改道，唯有人的脚步永远向前，在隘口内外踏出新的通途。
我爱自己的家乡，尽管我不可能像旅行家一样，走遍其山山水水，但我见过的家乡山水风貌，实在是美不胜收，沉浸于家乡丰厚的文化底蕴中，每每都会让我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同时，为自己能在这片充满生机的秀美山水间出生、成长和生活，而深感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