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屈膝的日子

张亚凌

病未痊愈，不能弯腰，要捡拾东西，都得扶着什么，缓缓地，直直地，身子下沉，而后，慢慢地，直直地，起身。

我，不能屈膝了？

过去，走路像闪电，而今一手护腰，双脚挪动。过去，俯身弯腰，起跳投篮，瞬间搞定，而今连屈膝也不能了。

一直铿铿锵锵地生活了53年，断崖式，曾以为坚不可摧的一切，被今秋的一场病，摧了枯拉了朽，成了一盘难以聚拢的散沙，粒粒硌得人生疼生疼。

缓缓地，直直地，将整个身子下沉的过程中，竟也发现了曾被忽略的。

在厨房，扶着灶台捡拾被撞落在地的筷子时，看见了橱柜快挨地面的部分有一片漆掉了，突然就“噗嗤”笑了。

当初定制这套橱柜时，卖家拍着胸脯掷地有声：放一百个心，用二十年也不会褪一点色，咱这质量，杠杠的！

这才第四个年头，别说褪色，漆都掉了。不是身子缓缓下沉，怎能发现橱柜的小问题，怎知卖家的可爱？

世上多少事，多少人，是不是也得慢下来，细细品，才能砸摸出味儿？

在卧室，扶着床沿缓缓下沉身子，竟在床头柜的夹缝里看到了一张卡，——图书馆办的阅读卡。以为丢了，就跑去补办了一张，得写出卡丢的具体原因。

也记得自己当时一本正经地写下诸如“某次去某地，丢了个小坤包，卡就在包里”。如今看来，简直就是瞪着眼睛说瞎话。

还有多少事，我们懒得继续深入了解，就很仓促地下了定论，敷衍过去。多少人都在自作聪明地糊弄着手边事。

而今，抬腿，转身，扭头，都变得特别小心，怕突然摔倒了，突然腰闪了，突然脖子扭了，好像一下子衰老了二十岁。或者，把自己活成了不敢磕不敢碰的瓷娃娃。

以前，常常像一阵风呼啸而过，亲朋都劝我放慢点，不要急。

我撇嘴，不屑：我一直追求年轻的八十岁，拒绝衰老的十八岁，我的状态我做主！

而今，不用任何人提醒，都千小心万小心，害怕再掉入病痛的深坑。

别人千言万语的提醒，都抵不过事实一棒锤的敲打。

不能屈膝的日子，似乎活明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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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愉悦微写作”分享者：张亚凌，中学语文特级教师，主编作文图书60余部，在全国各地做写作培训100余场。笔名江小鱼，《读者》等签约作家、专栏作家，渭南市作协副主席，中国作协会员。100余篇文章进入中、高考试卷及各种考卷，出版散文集13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