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刊于《扬州时报》
春末夏初,走在田间地头,小麦早已结穗,日渐饱满,由青色变为成熟的黄色。五月下旬适逢小满节气,所谓小满,指夏熟的农作物正在灌浆,尚未成熟,未达大满。民谚说:“小满小满,江河渐满。”所以小满不仅指小麦渐满,也指江河之水因雨水丰沛逐渐盈满。
五月麦飘香,小麦可能是夏季成熟最早的农作物。我清楚地记得,每年端午节前,便是小麦收割的季节。因为端午节家家要用新麦碾成的麦粉,做馒头和油糕。端午节处芒种前后,也就是说小满之后不久,小麦便已成熟。母亲看着金黄的小麦,脸上溢满幸福的笑容。她用手薅下一点麦穗,放在手里来回地搓揉,以便把麦麸搓掉,露出黄灿晶亮的麦粒。送几粒到嘴里,嚼一嚼,母亲便知小麦熟了没有。
不会割麦的年纪,我喜欢跟在母亲身后捡麦穗。那时没啥零食,我便学着母亲的样子,搓些麦粒当零食吃。捡麦穗的间隙,我常在麦地上乱画,采摘麦地周围的野花。最喜欢玩的是各种昆虫,小麦被割倒,惊起的昆虫飞的飞、蹦的蹦。有蜻蜓、蝴蝶,有蚂蚱、蝗虫,以及其它小动物。夏天刚刚来临,小动物们与植物一样,也在疯狂地生长。一块麦地,就是一个小小的王国。而我就是国王,决定着它们的生死。好在我是一个善良的国王,不忍心把它们折腾死。我做的最出格的事情,就是用一根绳线或稻草,绑住蚂蚱的一条腿,然后追着蚂蚱跑。不想玩了,会把蚂蚱放生。然后用杂草生火,烤些麦穗吃,比生吃更美味。
五月麦飘香,有白居易的诗《观刈麦》为证:“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方起,小麦覆陇黄。”此时,路旁的树莓也正成熟,由青黄色变为紫红色。在麦地玩累了、玩饿了,便去摘树莓吃。又香又甜的树莓不仅可以解馋充饥,饱含的汁液还有解渴的作用,只是采摘的时候要注意棘刺、当心蛇虫。小时候没吃过草莓,如今发现树莓就是小号的草莓,也许没草莓甜,但比草莓多了几分野香味。也不洗,把外层的包叶掰掉,就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从小在泥地长大的我们,那时一点也不讲卫生,同样健康快乐地成长。就像路边无人照看的野花,同样开得灿烂喜人。万物繁茂的初夏,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洒在我们的心田。我们放纵自己的野性,无忧无虑,享受每一天的快乐。
端午节前几天,小麦已收割,麦粒也被拿到碾房,请人碾成了面粉。母亲亲手和面,在里面放入碱面发酵。可能是发酵得不完全,做的馒头比现在吃的要紧实一些。母亲还把面团切成条状,像炸油条一样放在油锅里炸,比油条更紧实,所以才叫油糕不叫油条吧!相比馒头,我当然更喜油糕,油滋滋的更香。因为那时炒菜放的油少,又很难吃到荤菜,肚子里缺油水,自然更喜欢吃油多的食物。油炸过的油糕也比馒头保存得更久,放在碗橱里半个月也不会坏。如果半个月后还能吃到香喷喷的油糕,那真是人间美味啊,能让人陶醉。
小麦成长时间长,经冬历春,夏初才成熟。它是少有的秋冬季节播种的农作物,不畏严寒,即便霜雪覆盖,依然顽强不屈。我们要像青青的小麦,看似娇嫩柔弱,其实坚强无比。她不仅在冬天奉献给我们一片绿色的希望,更在夏初奉献给我们饱满的果实。她是大地母亲给我们的厚爱,就像我的母亲给予我深爱一样,只讲奉献,不求回报。
又到五月麦香季,可家乡已难觅小麦的影子,更没几家自己做馒头和油糕了。我家的老屋里只有年迈的父亲,再无人为我做端午节的美食了。别说父亲不会做,就是会做他也没精力做,毕竟父亲已78岁高龄。那割麦的欢乐场景,那飘香的麦面美食,我再也体味不到了,只留在美好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