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端午节,城里超市的货架上早已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粽子,塑料包装上印着烫金的"端午安康",在灯光下亮得刺眼。我站在货架前踌躇许久,终究还是空手离开。这些粽子包装精美,却少了记忆里那股子端午的味道。
老家的端午,是从艾草开始的。天蒙蒙亮,父亲就踩着露水去田埂上割艾草。那些艾草长得比人还高,叶片背面泛着银白色的绒毛。父亲总是挑最嫩的割,回来时裤脚上沾满了露水和草屑。母亲把艾草扎成小束,挂在门楣上,说是能驱邪避瘟。艾草特有的苦香便在屋子里弥漫开来,混着晨风,沁人心脾。

灶间里,母亲早已忙活开了。蒸笼里冒着白汽,里面是切成厚片的五花肉,用自家做的粉条、酱油腌过,上面铺着黄面。肉香混着葱香,从蒸笼缝隙里钻出来,勾得人直咽口水。我常常趴在灶台边上,眼巴巴地望着蒸笼。母亲便笑着揭开盖子,用筷子戳一块肥瘦相间的肉塞进我嘴里。那肉入口即化,咸香中带着微甜,油脂在舌尖化开,是任何城里馆子都做不出的味道。
最热闹的要数包粽子。左邻右舍的婶子们都来帮忙,堂屋里摆开阵势。泡好的糯米雪白晶莹,红豆沙油亮亮的,还有咸蛋黄、腊肉等各种馅料。粽叶是网上买来的,用开水烫过,泛着青翠的光泽。大人们的手在粽叶间翻飞,转眼就包出一个棱角分明的粽子。我们小孩子也凑热闹,却总包得松松垮垮,惹来一阵笑骂。煮粽子要用大铁锅,柴火烧得旺旺的,水汽裹着粽叶的清香,从锅盖边缘喷出来,整个院子都香了。

奶奶会在这时候取出她的针线筐,里面装着晒干的草药。她把藿香、白芷、丁香等药材细细研磨,装入彩布缝成的小袋里,做成香包给我们挂在脖子上。那药香清冽提神,混着身上出的汗,竟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我总爱把香包凑到鼻尖猛嗅,被奶奶笑着拍开手:"傻孩子,闻多了头晕。"
如今想来,那些记忆里的味道,分明都是亲情的形状。艾草的苦香是父亲沉默的关爱,蒸肉的醇厚是母亲温柔的呵护,粽子的清甜是邻里间的热络,香包的药香是奶奶绵长的牵挂。这些味道交织在一起,构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端午。
城里的粽子再精致,也复刻不出那样的滋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