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子过得太憋屈了，离了得了……”晓曼在星辰像打鸡血般数落她之后，也不管星辰已经把刚炒好的青椒土豆丝端上饭桌，砰的一声关紧自己卧室的房门，躺在床上呜呜哭了起来。

晓曼哭着哭着，突然被刚才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她刚才想的什么？离婚？！她竟然想到离婚！晓曼双手紧紧抓住枕头，肩背和脖颈僵硬酸痛引发的头痛越发剧烈。她闭上眼睛，试图梳理杂乱的念头和缓解头部混犟犟的痛感。

人家都说过日子哪有舌头碰不到牙的，这话没错。可晓曼这舌头和星辰这牙还真是很少碰到一块。家里诸如买房、装修这样的大事儿，都是两人商量着来，有分歧了，就以星辰的决定为主。用晓曼的话说，他是男人，得听他的；小事儿呢，星辰几乎事事以媳妇为中心，买菜、做饭都挑媳妇爱吃的。晓曼心粗，很多想不到的，星辰都替她想到了，就连在单位喝水的杯子都是他买的。两人结婚二十七年了，晓曼从没产生过逃离婚姻的念头。

可自打今年疫情，她家的小区变成封控区，两人的争吵不断升级。

昨天快做晚饭的时候，晓曼对星辰说：“晚上把前晚在淘菜菜上抢的那块五花肉做了吧，三天没见荤腥了，做碗红烧肉解解馋……”

还没等晓曼说完，躺在沙发上刷快手的星辰嗷的一嗓子：“现在肉多不好抢，做什么红烧肉啊，这小区也不知道啥时候能解封！你要馋，炒菜花的时候多放几片肉得了。再说了，你天天喊头疼，少吃点肉吧。”

“你喊啥喊？在家待这些天你就知道刷手机，刷手机也行，倒是抢点菜啊，还得我天天等到十点抢。我想吃红烧肉咋了，就说你懒不爱做得了，找什么理由？不用你做，我自己做……”

“也该你做了。我以前天天做晚饭是因为你上班远回家晚没办法，现在你在家待着不做饭干啥？”

晓曼刚想说“在家待着我也没闲着啊，哪天我没看书，没写小说？”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平心而论，这几天星辰也没闲着，把厨房边边角角的油渍和柜子、床箱里的陈年旧物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晓曼忍着脊背的酸痛切肉、灼烫、沥干、放桂皮、香叶、八角小火将肉炒香，正要重起油锅熬糖色时，星辰一把将她手中的黄糖抢了过去，也不知道啥时候进的厨房。

“靠边，谁家做红烧肉用黄糖！”

晓曼被星辰推到一边，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星辰已经麻利地将炉火调到最小，然后从调料架上取下冰糖，倒出几块放进油锅。

“你有病吧？让你做你不做，我做你又来捣乱。炒糖色放冰糖和放黄糖有啥区别？”晓曼忍不住在星辰背后嚷了起来。星辰也没搭理她。好在红烧肉是吃到嘴里了，这场风波也就不了了之。

谁知道今天一大早，两人又吵了起来。

今早晓曼起床后，把小米淘好倒进电饭煲，打算熬好了粥再喊星辰起来。粥还没好，星辰就起了床。他看小米粥还有十五分钟就熟了，打土豆皮准备做菜。晓曼见他打土豆皮，打消了吃盐鸭蛋、拌小咸菜的念头，将昨晚喝剩的花果茶倒进水槽，又把新的花果茶洗净用水泡上。星辰回身看到水槽里的花果残渣，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冲晓曼喊道：“你看看你，怎么就不能把垃圾直接倒进垃圾桶，就没见过像你这么邋遢的人！”

自打晓曼开始更年期，经常煮点玫瑰、菊花、决明子、枸杞、银耳之类的花果茶自我将养。星辰跟她说过不止一次，让她去医院看病，别自己乱喝花果茶。可晓曼不认可星辰说的：女人都更年期，有几个身体没反应的？只要调整好心态，挺过这段就好了。总去医院看什么病？挂号、检查、化验、拿药，钱多少不说，到处得排队，一天下来，没病都被折磨出病来。

“你抽什么邪风？大早上就找碴吵架？！”晓曼被星辰气得拿着养生壶的手直抖。她突然感觉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了。这还是那个跟她一起生活了将近三十年，她自认为把她捧在手心里的男人吗？她把花果茶的残渣倒进水槽有什么错？还不是怕养生壶里有残留的水，若倒进垃圾袋很可能会漏出来吗？这点小事至于你这么嚷嚷吗？

晓曼一上午没出房间，星辰也没劝她出来吃早饭。中午，晓曼发现星辰出去了，她赶紧从零食小筐里找了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还没等她吃完，星辰捧着一个大纸盒箱回来了。晓曼见他进屋转身进了书房，没隔几分钟就听星辰喊：“晓曼，你过来，看看这些药怎么熬好？”

“药，什么药？你哪不舒服了？”晓曼一听药，心咯噔一下，这时候老公可千万别有病。她快步走出房间，看茶几上摆着几个牛皮纸袋，星辰戴着老花镜在看一本书。

“前几天给你买的葛根、桂枝、芍药、甘草到货了，你研究研究怎么熬好。”星辰盯着书本头也没抬地说道。

“给我买的？治啥的？”

“这几天你颈椎病不是犯了吗？去年你给我爸买葛根粉时说，葛根疗效最好的是什么‘项背强几几’，我查了下，书上是这么写的，”星辰把发黄的《伤寒论》递给小曼。”

晓曼看着茶几上摆满的草药和白发斑驳的星辰，鼻子一酸，强忍着没掉眼泪。老伴老伴，老来是伴，还是老伴心疼自己。

她从纸袋里抓出一把葛根，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脱口吟道：“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此文刊发于《女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