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新星计划1期# (散文)山只是山
作者:常涛
王君微信我,说要去泰山"朝圣",邀我同行。我本无此雅兴,但想起幼时读过的"会当凌绝顶",终究还是应了。
晨起登山时,雾气缭绕。王君是个体胖的,才过斗母宫便气喘如吁,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他指着路旁石碑道:"看这'虫二'二字,据说是乾隆爷的墨宝。"我凑近细看,那石刻斑驳,倒像是顽童的涂鸦。
中天门处有个茶摊,老妪煮着泉水,青白脸色,眼角堆着风霜的褶子。我们歇脚饮茶,她便絮叨起泰山奶奶的灵验。说去年有个后生,在玉女池边解手,下山时便跌断了腿。王君听得脸色发白,我却想起《庄子》里"不敬鬼神"的话来。
"泰山石敢当的来历,你可晓得?"王君忽然问道。我摇头。他便兴致勃勃地说起石将军镇邪的传说。正说着,一个挑山工担着两筐矿泉水从我们身边超过,扁担咯吱作响,汗水在石阶上砸出深色的斑点。王君的话头便断了。
至云步桥,王君已力不能支。这时从山上下来个老道,白须飘飘,手持拂尘。王君忙起身作揖,老道却向我们讨烟抽。他吐着烟圈道:"当年秦始皇封禅遇雨,骂了山神,果然死在归途。"烟雾中,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山就是山,是人非要给它披金挂银。"
南天门前,暮色四合。王君瘫在旅舍床上,我独自出来。见一中年男子在玉皇顶焚香,念念有词。细听竟是求处长之位。忽然山风骤起,他的纸钱如黑蝶四散。他咒骂着追逐的样子,倒像出滑稽戏。
凌晨的日观峰上挤满了人。有架相机的,有望远镜的,还有举着自拍杆的。当太阳跃出云海时,人群爆发出欢呼。我回头,看见那个自称"导游"的瘦长汉子站在远处,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下山走的是后石坞。古松蟠曲,怪石嶙峋,颇有些"天门一长啸"的意境。忽见石壁上有新刻的"某某到此一游",漆色犹鲜。王君破口大骂,我却想起李白在此题诗时,未必就得了山神的许可。
山脚下,一群系着红领巾的小学生正在老师的带领下背诵杜甫的《望岳》。童声清脆,惊起了几只山雀。他们或许还不懂"齐鲁青未了"的意味,就像我也不完全懂得。
回望泰山,云雾缭绕中,它依旧巍然。千百年来,它看着封禅的帝王、题诗的文人、烧香的百姓来了又去。人们赋予它的种种意义,就像那些随风飘散的纸灰,而它始终是它。
王君问我感受,我说:"山很高。"他摇头说我"不解风情"。也许他是对的。归途的车上,我翻开《论语》,看到"仁者乐山"四个字,忽然觉得,泰山或许不需要那么多传说和诗词,它只需要被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