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算来，徐老师，咱们得有三十多年没见了吧?

记得您教我时，正是初三。 印象中，您个子不高，嗓门却挺大，而且哑哑的，像感冒未愈的样子。

您是语文老师，口才很好，课堂上的妙语如珠，纵横捭阖经常唬得我们一愣一愣。心说，这老师别看个子不高，水平可不低呢!

您特爱提问，这也是同学们的紧箍咒。因为总怕回答不上来太丢面子，大家上课都不敢分神，一节课下来，竟然拿捏得浑身酸疼。

其实，提问也并不可怕，怕的是连环追问。一环套一环，容不得你喘息的机会。记得您最喜欢用的灵魂三问:这篇文章写了什么?怎么写的?为什么这样写，有什么好处? 当时，班里一片哗然。大家大眼瞪小眼，都没了自信。您逡巡一圈 ，目光落在我身上。“来，张同学，你来说说。没事，大胆些，说错了也不要紧，关键在于敢说。”

我忐忑不安地站起身，犹犹豫豫地说出自己的看法。您的嘴巴起初抿得紧紧的，目光如炬，盯得我心里发毛。当我战战兢兢磕磕绊绊地回答完第一个问题，您的目光突然拐了个弯儿，眼睛眯了起来，眼神里隐隐有了笑意。我顿了顿，清了一下嗓子。您微微颔首，示意我继续。我知道，方向对了，您的笑给我平添了一份胆量。当我越说越流利，您突然走下讲台，向我微微一鞠躬:张同学，太棒了，老师也为你折腰。说完，您带头为我鼓掌，同学们也兴奋地拍着巴掌。那一瞬，是我的高光时刻。徐老师，谢谢您的肯定和鼓励，让我在语文的世界里有了敢于冲锋陷阵的铠甲。

您说我心清如水，性子有些冷淡，但灵气逼人，尤其是作文，有着一般孩子难以企及的高度。 我知道，其实我的作文没您说的那么好。我承认，在语言上，我确实有些天赋，用您的话说就是诗意、唯美、含蓄，有点像文学刊物的刊首语。您说，这是别人没有的优势，得好好发挥。您不知道，这个评价对于一个初中的孩子而言，是一个至高无上的荣誉，也是一份激励。虽然，时至今日，于我，在文字上表达太过含蓄，有时也是一种禁锢。想突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每次作文本一发下来，同学们总要抢我的作文传阅，看您打了多少分，给了什么评语。我知道，按惯例，您的评语一定不会少，这也是同学们颇为艳羡的地方，那红红的字体多像红艳艳的杜鹃花，开在我的作文本上，也开在我心里。 那是一个爱才惜才的师者给予小小的我的最高褒奖，我特别喜欢看您的评语，觉得那长长的评语甚至比一张奖状更让我欣喜和感动。

除此以外，您还赐予我一份特殊的优待。那时乡镇学校条件差，学校印卷子只能靠人工油印。我因为字体好，总是在同学们放学回家以后，被您特别留下来，帮忙刻蜡纸。说实在的，这活儿并不轻松，但我做得特别开心。一来自觉是一份荣耀，二来于我也是一种锻炼。不知道是不是由于经常帮老师刻蜡纸的缘故，我的字书写速度很快，又很苍劲，完全不像女孩子的字，反倒透出一股潇洒和豪气。都说字如其人，想来也有些道理吧。 同学们都说您偏爱我，因为我的语文成绩好。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您对我要求也高。尤其是背诵文言文，您总要我背一句原文，翻译一句。这种相互交叉的背诵，最能考验背诵的熟练程度，也最能培养一个人的专注程度。也正是得益于您的严格，我古文的功底还算扎实，基本不需要死记硬背，很快就能拿下，而且记得也牢固。

多年后，当我成了您，站在三尺讲台上，面对台下一双双或自信或忐忑的眼睛，总会想起您，想起您目光如炬而又笑意盈盈的眼睛。 当我经历过这样那样的优质课、公开课、基本功大赛……我的嗓音也如您一样嘶哑，少了一些亮度和穿透力，但我名字后面也多了一些荣誉称号。 当我们的教学改革历经沉浮，你曾经给予我们的灵魂三问再次被筛选，被照亮，像一枚老茶叶被沸水冲泡，展枝舒叶，成为舌尖上崭新的春天。 徐老师，我们在教育的枝头重逢，我们都在用嘶哑的喉咙喊出春天，喊出爱和暖，那是我们作为师者共同的骄傲。 您对我的偏爱，正如雪对梅花的情意，是烘托，是勉励，是期许，更是为人师者骨子里毫不遮掩的爱之奉献。

(作者单位：义马市第二初级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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