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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传海散文:红 薯
刁仁庆
2024-11-05 22:40:57

#创作挑战赛六期# 


 

 

翟传海

 

 

“寒露早,立冬迟,霜降收薯正当时” 。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露往霜来,层林尽染。随着气候的一步步前行,劳作人的心也慢慢地宽展起来。“霜降”过了,秋风快要把树上的黄叶捋光了,腾出手的人们才想到:地理的红薯该挖了!

于是,人们就扛了镢头,挑上箩筐来到红薯地里。大家一齐动手,拿了镰刀将枯萎的藤秧贴地割断,折卷地衣样卷出地块。割去藤秧的地块湿润润的,地垄上现出一道道裂缝,一窝窝红薯呼之欲出。一镢头下去用力一提,红嘟嘟、胖乎乎、鲜亮鲜亮的一嘟噜红薯,就呈现出来了。

   男劳力挥着镢头一垄一垄地挖掘,身后热气腾腾的地垄上,一串串鲜亮的红薯,像极了粘人的一群小笨猪。你挪一步,它跟一步。不大一会儿,热气腾腾的地垄上,就有一队队笨笨胖胖的小猪猪儿。

看着这三五斤一串的鲜红薯,人心们全都心花怒放,喜不自禁。于是,丰收的喜悦便化作串串笑语,洒满了一道道山坳和一块块田地。

虚弱点的妇女,或拎不动镢头的半大姑娘和小伙,便提了箩筐将刚刚挖出的“小胖猪”,连码带泥一起拾了,一趔一趔地擓到一处,隆起山一样的一堆。


   爷爷奶奶和小一点的孩子们,便围了这红薯山开始择红薯(择掉码子,去其泥土)。随着面前“荒山”的慢慢降低,另一座鲜亮鲜亮的红薯山就慢慢地高起来了。随着鲜净鲜净红薯山的崛起,人们苦瓜似的脸成了一朵朵舒展的花——今年肚子空不着了!

 

 

 

“红薯汤,红薯馍,离了红薯不能活”相对于米面,红薯算是粗粮。然而,在往昔缺粮少食的日子里,一日三餐,实际上,红薯是农家救命的主要口粮。

在秋冬红薯刚刚挖出来时,早饭是红薯面糊涂或玉米糁汤煮红薯块。饭时每人端了一海碗狼烟四起的红薯轱辘,蹲在老饭场的一角。一边板着凉腔(说些没意思的话),一边狼吞虎咽热热地吃着——想必那热红薯赶得上了大米白干饭。

中午是蒸红薯。洗上一篮子红薯囫囵个蒸透了,拿起一个热得左手换右手。捏去薯皮露出沙棱棱的瓤,咬一口噎得你直瞪眼。晚上呢?晚上多半是白水煮红薯片,喝起来甜滋滋的,只是不耐饿。

平时缺食少油,脸色大都带着菜青色。入冬后吃上一阵子红薯,便一个个脸色红润起来。白馒头、白米饭呢?那只是偶尔的事,即使隔三岔五吃上一顿,也是离不了红薯的,而且多半是红薯多米面少的。

由于没有其它较多的粮食搭配,往往是冬天还没过完,储藏的红薯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这时不多的红薯,便成了爷奶及其病号的细粮。在漫长的荒春里,偶尔吃到一点窖里久藏的红薯,那也是不小的改善。


“红薯干,红薯面,红薯轱辘黑馍蛋。上边胀,下边酸,一肚子酸水吐一天。”吃“三红(薯、干、面,)”久了,人们就会肚子发胀口吐酸水。为了改善口味,巧为无米之炊的母亲,在做红薯饭时,就会变出许多花样来。譬如:把红薯切成条蒸了,浇上蒜汁当饭吃;用干红薯面搦了剁碎的酸菜,做成秃耳朵饺子;把红薯面打成面糊,熬熟了放凉,做成红薯面凉粉;也有把红薯面用开水烫了,挤些红薯面面条蒸了吃;还有就是把红薯切成片蒸了晒干,当点心吃等等。

儿时,和我最亲的除了父母,就是亲亲的红薯了。它土生土长,有甜有面,有圆有长,说不上多么地好吃,但它却是往昔众人的保命食粮。


        三

 

   虽说红薯是粗种粗管的粗粮,但人们侍奉起来也是很上心的:每年“惊蛰”刚过,人们便在自家房前屋后,找一朝阳的空地,挖一深不过尺的大池子打平底子。而后将保存一冬的红薯种一个挨一个地码放进去,均匀地撒上一层草木土粪。有条件的上面再罩上一层塑料薄膜,没条件的就用草苫遮盖一下。有雨雪时盖上草苫为池内保温,天晴日出掀去草苫为池内加温。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不知不觉中池内的薯芽已由紫嫩到青,并且绿拥挤不堪了。

在下种育苗的同时,人们冒着初春的寒冷,早早地把炕了一冬的旱、坡地(干旱坡地不能种麦子,上年红薯挖后便撂荒闲置)翻犁了,宽阔地拢起条条长龙样的地垄。地头窄的,就拢起一个个坟小土堆。到了农历三月末四月边,天气变暖的时候,育成的红薯苗正好下地。

“谷雨栽上红薯秧,一棵能收一大筐。”春风里,人们从育种池内半尺有余、拥挤不堪的芽苗中,剔剪出成把成把的嫩苗,带到坡边地里一棵棵栽入地垄或土堆。再从老远的堰潭或山沟里担上几担混水,一窝一窝地点上一点。然后,将窝边的干土拥到刚浇水的苗根封土保湿。当然了,倘若遇到下雨天,只需将剪来的芽苗照地笼上一戳也就完事了。三两天的功夫,栽下的薯苗便返青成活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绿油油的薯藤便爬满了整个地块。

这时栽下的红薯,因其是从种薯上剪下的芽苗,所以叫“芽子”。芽子红薯因下地早、生长期长,所以水分少淀粉多。蒸煮熟了异常的面,吃起来噎得人们瞪眼伸脖子。它不易储藏可晒薯干,是制作粉条的上等原料。芽子红薯的栽种几乎没有时间限制,自农历三月底到五月间麦收前,根据种苗的供应(种薯可剔剪多茬幼苗)和人们的闲忙一直栽种。

到了五月间麦收后整好麦茬地,红薯种过了育苗期便开始腐烂。再栽种的红薯,就是“秧子”了。所谓“秧子”大抵上是因了栽种它的薯苗,是从早期栽种“芽子”红薯的秧(藤)上剪截而来的缘故。其栽法是在早期栽种“芽子”红薯的藤秧中,拣茂盛的剔剪若干。然后,将剪下的薯秧再剪作五、六寸长的若干段,每段即为一棵,同先前栽种“芽子”一样栽下即活。

虽然栽种的同样是旱坡地(好一点的水地,麦收后是要栽种水稻的),但能种植麦子的旱坡地,多为地势相对较低的黄土、黑土也或砂土地,其土质相对潮湿、松软一些,相对于沙盘地算是肥沃的了。因而,“秧子”红薯水分和糖就相对较大,吃起来软甜可口,易下窖长久储藏,可作来年的红薯种。


“陆月陆(六月六)红薯鸡蛋粗”。这时的红薯地已是秧藤蔓地了,密匝匝严实实。远远望去,蜿蜒起伏的山地犹如铺上了一块块绿油油的地毯。这时,也只有这时,才需要人们把胡乱蔓延的秧藤翻倒一下(秧藤处处可以扎地生根,“翻红薯秧”可避免给养分散),随手薅拔薅拔秧藤下薯根处的杂草,翻拽断的红薯秧可以拿回家去做菜吃。一根红薯秧长达八九米,最短的也有二三米。翻倒的藤秧顺着地垄一边倒捋直了,像极了少女刚刚梳理过的长长秀发,很有动感,煞是好看。

在这之后,人们总是忙着插秧种菜、收稻摘果,再没有侍弄它的工夫。

 

 

“麦到芒种谷到秋,寒露过后刨红薯”,“寒露早,立冬迟,霜降收薯正当时。”大量挖红薯的当天,挖掘的若是“芽子”,接下来就是“刨红薯干”了。家人先把分得的红薯,一筐筐一担担,挪到朝阳的坡头或已挖过红薯的空地。然后,在清冷的月光下,一个一个地刮刨:坐在带凳子的刨板上,用手推着红薯在刨刀上飞快地来回滑动,一片片雪白的红薯片飘然而下。

母亲领着孩子们将接下的一篮篮湿薯片,均匀地撒到红薯堆和刨刀周围的地面上。待到第二天早上,再由我们踏着白霜,呵着小手,将其一片片找高地、石块或土坷垃一一摆开。红彤彤的太阳升起来了,直起身举目四望,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群群振翅齐飞的“白鸽”正在到处盘旋。

若是遭遇连阴雨,成片成片的薯干儿就会被浸泡得“血色”全无,一如干底河床上的小鱼。日子一久,便会渐次烂掉。于是,家家户户的住房、牛屋、灶台、桌椅甚或床铺之上,都是晾着的薯片。

自然,每个窗户的每根窗棂间,都会被薯片插得满满的。虽然,家家户户都在一边想尽办法晾晒,一边一日三顿蒸着煮着当饭吃。淋湿或原本未干的薯片,还是一片片地开始霉烂了。先由每片的中心烂开,之后便成了没有镜片的眼镜圈,再后就是全部坏掉。那境况很是让人,好好心疼和无奈的。  

如若挖掘的是“秧子”,母亲就蹲在红薯堆前,如数家珍样给红薯分类。挑拣个大、光溜、没破损的下窖,差一点儿的,留在地面上现吃,最差的就用来喂猪。


下窖时,先把半大孩子系到两人多深的红薯窖里,而后把红薯一桶一桶系下去(不用筐,怕把红薯皮划破不能久藏),孩子再轻拿轻放地一一摆摞(节省储藏空间)到窑瓮里。冬天吃红薯时,再把孩子放下去(也有用独木梯的),一桶一桶拾出来,吃一桶拿一桶,可以吃到来年惊蛰前后。

 

 

稻谷与麦子金贵得如同豪门里的千金,总是占据着肥沃的良田,而且一直在化学肥料、药剂的呵护中艰难地生成。而红薯不然,红薯向来命贱,从不矫情、娇气,无论是陡坡、荒岭也或旱坎、沙盘,甚或是石头笼中间的一抔薄土,从不挑剔土地肥沃抑或贫瘠。只需要在沙土中刨个小坑,栽上一个芽或者插上一段藤,浇上一勺水。除此之外,几乎再不依赖人们的侍弄就能顽强生长。它从不哗众取宠、炫耀自身,只知道匍匐在大地上,不开花只结果,结果也是藏于深深的地下。

低贱的红薯不似高贵的细米白面、大鱼大肉,能够让人大快朵颐,幸福满满。但它像极了我们平凡的父母,虽然不能给我们以大富大贵,但总能够保证我们的日常生活,有一顿又一顿的家常便饭;虽然不能给我们以山珍海味,但总能够在我们饥肠辘辘、腹如狼陶时,得以及时的裹腹和有效的续命……

亲亲的红薯如父母!我深深地感念我平凡的父母,也深深地感念一如父母般的红薯!

 

 

 

     翟传海,笔名船海。郑大法学专科学历,经济师,中共党员,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南阳市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副主任。先后在地市以上级报刊发表通讯、论文、散文、小说等千余篇。已出版《曳杖行歌》、《我图尔居,莫如南土》、《百年多是几多时》,及《天道有常问沧桑》等七部作品集。先后荣获本系统省级以上“先进工作者”十余次,并被农总行评为全国农行系统“优秀人才”。先后荣获“南阳市十佳书香个人”、“南阳民俗文化突出贡献者”、“大美南阳人”等称号获得论文、散文大奖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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