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里张姐最近总跟我念叨，说老周变“矫情”了。  

“以前回家脱鞋跟扔手榴弹似的，现在倒好，非学我把鞋尖朝门摆齐整。”张姐嗑着瓜子翻白眼，“可他摆的位置啊，不是偏左三寸就是往右歪，我半夜起夜总被绊得踉跄。”

我笑她：“人家改毛病还挑三拣四？”她戳了戳茶几上的玻璃杯：“你瞧，上周我刚说‘拖鞋乱摆容易摔’，他倒记心上了，可那眼镜片厚得能当放大镜，哪摆得准？”  

张姐家我去过几次。她有洁癖，客厅地板能照见人影，鞋柜上摆着对青瓷兔，是结婚十周年买的，兔耳朵尖都磨得发亮。老周呢，以前总穿双破洞棉拖，脱了就往沙发底下一踢，张姐追在后面骂：“老周你属章鱼的？爪子甩得倒欢！”  

转折是上个月。那天张姐在厨房煮银耳羹，老周遛弯回来，我正巧在她家取东西。他换鞋时没像往常那样踢里踏拉，而是蹲下来，把拖鞋尖对着门，左推推右挪挪，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扶。

“摆这么齐干嘛？”张姐端着碗出来，蒸汽糊了她的眼镜。  

老周抬头笑：“你不是说夜里起夜总磕脚？我量过，鞋尖朝门，你踩着地就能摸到鞋。”  

张姐愣了愣，低头看他摆的拖鞋——左鞋偏左两指，右鞋往右歪了半寸，像两个闹别扭的小孩。  

打那以后，老周每天回家都要蹲在门口摆拖鞋。张姐嘴上嫌他“摆得丑”，却再没动手挪过。直到上周三半夜，我被张姐的电话吵醒：“快来帮我！老周在医院呢！”

原来老周前天下楼买菜，被台阶绊了一跤。医生说他视网膜病变，视力降得厉害，“看东西像隔着毛玻璃，早该来查了”。张姐红着眼圈翻他的抽屉，翻出半盒没拆的眼药水，还有张皱巴巴的便签：“11月15日，张敏说拖鞋绊脚；11月17日，她起夜撞了膝盖……”  

我蹲在张姐家客厅，盯着那双依然摆得歪歪扭扭的拖鞋。鞋尖朝着门的方向，像两盏不太亮的灯，照着夜里要起夜的人。  

“我总嫌他摆得不准，”张姐摸着青瓷兔的耳朵，声音轻得像叹息，“可他连我起夜撞膝盖的动静都记着。”  

现在路过张姐家，总见老周蹲在门口摆拖鞋。他的新眼镜架在鼻梁上，镜片还是厚得像瓶底，摆的拖鞋依旧歪歪扭扭。张姐却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说：“我帮你看左鞋，你管右鞋，咱慢慢摆。”  

突然懂了，婚姻里哪有“摆对”的标准？就像张姐家的青瓷兔，耳朵磨秃了，裂痕用金漆补着，反而比新的时候更亮——有些不完美的关心，歪歪扭扭的，却刚好能接住你的慌张。  

声明：作品含有虚构演绎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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