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妙的图画

——读侯发山的《到周庄看妈妈》

     “古桥，小船，河水，灯笼，垂柳，三人拥抱的剪影，组成了一幅绝妙的图画”，这是小小说《到周庄看妈妈》的结尾，“绝妙”二字，不仅仅是指周围环境和三个人的剪影，整篇小说均能展现“绝妙”的魅力。

绝妙之一：层层铺垫的情节设置。

燕子要去周庄看妈妈之前，与“妈妈”有过三年的亲情互动。爸爸带妈妈到周庄旅游，把妈妈永远地留在了那里。燕子听爸爸说妈妈在周庄找了份工作，不回来了，很不乐意。大卫连忙解释，“忽然间，大卫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这是第一次铺垫，暗示妈妈已经在周庄离世，也设置了悬念，引起读者关注；大卫的“异样”、“强颜欢笑”都是铺垫的进一步加强。第二次明显的铺垫是“燕子拿出手机拨打妈妈的电话”，“妈妈没有接电话，随后发了一条短信过来”，说明有人替代妈妈，但不愿让燕子听出自己的声音，使读者产生阅读的急切期待。第三次伏笔是“我的工作不累，在周庄的水里撑船”的短信，暗示了发短信之人的身份。“燕子收到妈妈寄来的一件蚕丝被”，也更让燕子相信妈妈在江南工作，增加了是燕子亲妈的真实性。第四次伏笔则是带燕子去周庄时大卫的“支支吾吾”和“迟疑”。直至最后，菁菁才在千呼万唤中露出庐山真面目，使读者叹服作者讲故事的艺术。

小说按照生活的逻辑，经过艺术剪辑，选取了几个典型的细节，几笔就勾勒出了整个事件的轮廓。层层铺垫，自然铺开，环环相扣，没有雕琢的痕迹。在从容叙事中，不时宕开一笔，使情节曲折起伏有波澜，耐人寻味。结尾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抓住读者心理，调动读者情绪，引人入胜，使其产生强烈的共鸣。这种欧·亨利式的结尾，易使主人公命运逆转，产生强烈的艺术冲击力。

绝妙之二：精致隽永的环境描写

小说描写周庄的景色有三处，但三处的视角不同，内涵层次也有差异，产生的作用自然有别。

第一处是燕子刚到周庄时被迷住的夜景：小巧玲珑的周庄，桥街相连，依河筑屋，河边垂柳依依；脚边是静静流淌的河水，偶尔有小船悠悠划过……这些是江南水乡特有的景致，是周庄的大轮廓，透过燕子的眼睛，字里行间充溢着作者对周庄的热爱与欣赏：小巧玲珑，幽静祥和。美好的环境，诞生美好的人和事物，既烘托了燕子兴奋的心情，又暗示了菁菁美好的品质。

如果说第一次描写选取的是“面”，第二次则选取了“点”,且这个“点”是“面”的深化。作者在小小说有限的篇幅中，不惜运用繁笔，浓墨重彩，可见这段描写意义非凡。

“夜色徐徐降临。喧闹了一天的周庄渐渐地恢复了宁静和安谧。临街屋檐下红灯笼闪闪烁烁地亮起来。随着灯笼的晃动，那些灯光也随之摇曳。河水是幽幽的，微波荡漾，泛着点点光亮，不知深与浅，不辨清与浊，不晓冷与暖，一切都是隐隐绰绰，朦朦胧胧的，给人以神秘之感。垂柳下弯出一只小篷船，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一星光亮，悄然向前划动。到了前方不远处，船上的灯蓦然亮起，平添几分夜的神韵。有江南丝竹声和苏州评弹的琵琶叮咚声从沿河人家的窗户里飘出，不由得使人为之陶醉，恍惚间似乎到了“雾失楼台，月迷津渡”的意境之中。”

这段文字描绘了夜色下双桥自然景色和人文景观的宁静、安谧和朦胧，烘托了燕子见妈妈之前的神秘气氛，暗示菁菁神秘的身份。最具有深意的是河水“不知深与浅，不辨清与浊，不晓冷与暖”，用反衬的手法衬托出人情之深，感情之纯，人世之暖，烘托了人性的美好，深化了主题，也预示着透过神秘，菁菁的身份即将被揭开。

最后的一段可谓升华之笔：古桥，小船，河水，灯笼，垂柳，三人拥抱的剪影，组成了一幅绝妙的图画。作者运用几个特写镜头，情景交融，以“绝妙”二字，表达了对善良纯洁人性的赞美。

绝妙之三：大写意式的人物刻画。

小小说就像电影的特写镜头，抓住生活的一瞬来反映社会生活，所以人物性格有些“固化”，性格变化较小，用写意画的手笔塑造人物，可以达到内容与形式的统一。菁菁的形象可用细心、爱心来概括，有关她的描写只有发短信、邮寄包裹这些生活细节，一般的肖像、心理、语言描写因内容的需要基本剔除。作者运用简练概括的笔墨，通过环境描写及旁白式的叙述着重描绘了菁菁的精神内涵，对其外貌形态的描写是简约的，正如中国画中的大写意，不求其形似，而是通过“意、力、韵、趣”，达到神似，来表现自己的写作主旨，这与人物默默奉献自己的美好人性是一致的，让环境去烘托，让情节去体现，大致勾勒一个轮廓，已境界全出，在这点上，作者是惜墨如金的。

总之，作者把故事背景设在人文气息浓厚的周庄，透过一波三折的情节，展现美好的人性，可以说是作者独具匠心了。

【附原作】

到周庄看妈妈

侯发山

燕子上高中那年，大卫带上丽娟去周庄旅游了。半个月后，大卫独自一人回来了。他告诉燕子，说妈妈在周庄找了一份工作，不回来了。

“周庄？这么远啊……”燕子撅着嘴，嘟嘟囔囔的，很不乐意。

大卫说：“因为你妈妈喜欢周庄，喜欢周庄的小桥，喜欢周庄的河水，喜欢周庄的夜晚……”忽然间，大卫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燕子察觉到了大卫的异样：“爸爸，你怎么哭啦？是不是妈妈抛弃我们了？”

大卫强颜欢笑：“瞎说！你妈妈离咱这么远，我能高兴得起来吗？她这一走，我得做饭，得洗衣，得照顾你啊傻瓜……”

“那就让妈妈回来，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燕子拿出手机拨打妈妈的电话。妈妈没有接电话，随后发了一条短信过来：燕子，我正在工作，一是不方便接电话，二是长途电话很贵的，以后有事发短信好吗？要学会节省，你爸爸赚钱不容易。你要听爸爸的话，好好学习。

燕子回了短信：妈妈，我会听爸爸的话的。你在那边干什么工作？累不累？

妈妈的短信：我的工作不累，在周庄的水里撑船，让那些游客欣赏周庄的美景。

燕子知道妈妈很早就向往周庄，这下如她所愿了。燕子给妈妈发了短信：这工作太好了。妈妈，你什么时间回来啊？

妈妈的短信：燕子，你要好好学习，等你考上大学后，再来周庄看我好吗？三年时间，很快的。

燕子怔了一下，然后回复了短信：妈妈，我一定能考上大学，一定去周庄看您！

到了学校后，燕子把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到了周末休息的时候，才用短信给妈妈汇报一周来的学习和生活情况。

妈妈也没少给燕子发短信。在短信里，除了表扬，还有鼓励，要她多吃蔬菜、水果，晚上早点休息。别惹爸爸生气。等等。

深秋的时候，燕子收到妈妈寄来的一件手工编织的毛衣。

到了冬天，燕子收到妈妈寄来的一件蚕丝被。

春去春来，花开花谢。

三年后，燕子很顺利地考上了一所大学。

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燕子缠住大卫要去周庄。

大卫知道燕子的心思，答应了。

到了周庄，天色将晚，燕子一下子被周庄的景色给迷住了：小巧玲珑的周庄，桥街相连，依河筑屋，河边垂柳依依；脚边是静静流淌的河水，偶尔有小船悠悠划过……

“这才是小桥流水人家！”燕子禁不住叫道，她忽然发现爸爸望着河水，一脸凝重，像是有满腹的心思，“爸爸，你怎么啦？是不是想妈妈了？”

“你妈妈……”大卫支支吾吾没有说下去。

燕子嫣然一笑，说：“爸爸，妈妈已经给我回短信了，她在双桥下的船上等我们。”

“这……”大卫迟疑了一下。

“别磨磨蹭蹭的，走吧。”燕子不由分说，挽起大卫的胳膊就往双桥那儿走去。

夜色徐徐降临。喧闹了一天的周庄渐渐地恢复了宁静和安谧。临街屋檐下红灯笼闪闪烁烁地亮起来。随着灯笼的晃动，那些灯光也随之摇曳。河水是幽幽的，微波荡漾，泛着点点光亮，不知深与浅，不辨清与浊，不晓冷与暖，一切都是隐隐绰绰，朦朦胧胧的，给人以神秘之感。垂柳下弯出一只小篷船，没有一丝声响，没有一星光亮，悄然向前划动。到了前方不远处，船上的灯蓦然亮起，平添了几分夜的神韵。有江南丝竹声和苏州评弹的琵琶叮咚声从沿河人家的窗户里飘出，不由得使人为之陶醉，恍惚间似乎到了“雾失楼台，月迷津渡”的意境之中。

双桥到了。桥洞里镶嵌着数盏彩灯，灯光映入河面，把两座千年古桥的倒影齐刷刷地映在河面上。岸边垂柳的阴影下停靠着一只小小的古船，船上站着一个女人，看不清她的脸庞。

大卫放慢了脚步。

燕子丢下爸爸，跳上了船：“您就是菁菁阿姨吧？谢谢您！” 说罢给那个女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燕子的举动把大卫和那个叫菁菁的女人给搞糊涂了，他们异口同声地叫道：“燕子——”

燕子笑了笑，说：“菁菁阿姨，一年前，我偶然看到了爸爸的日记，知道三年前妈妈得了绝症，爸爸带她来周庄游玩。想不到，在周庄妈妈病情突然恶化，再也没抢救过来……爸爸觉得天塌地陷，连死的心思都有了。菁菁阿姨，是您开导爸爸，是您保存了妈妈的手机……”说到这里，燕子已经泣不成声了。

那个叫菁菁的女人上前把燕子抱在了怀里。

大卫长长叹了口气，好像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燕子忽然扬起头，动情地说：“菁菁阿姨，我可以叫你妈妈吗？爸爸的日记里，除了思念妈妈，还有就是经常念叨您……”

那个叫菁菁的女人转身看着大卫。

大卫使劲点了点头。

那个叫菁菁的女人也点了点头。

大卫跳上船，与她们两个紧紧拥抱在一起。

古桥，小船，河水，灯笼，垂柳，三人拥抱的剪影，组成了一幅绝妙的图画。

（摘自《百花园》2014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