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管,该开排查会了。”会计抱着文件夹过来,裤腿上还沾着麦芒。老管拍了拍屁股站起来,裤腰上的钥匙串叮当作响:“通知各队组长,重点查村西那片盐碱地旁边的井,去年就有老乡说出水慢。”
第二天,老管带着水泵和卷尺来到地头时,正看见义大爷蹲在机井旁抽烟。老人的烟袋锅子敲着井沿,咚咚响:“查啥查?我浇了一辈子地,这井啥脾性比我孙子都清楚。”
老管没接话,弯腰用铁钩子勾出井里的杂物。井水混着泥沙翻上来,在朝阳下泛着浑浊的光。他掏出卷尺量了量水位,眉头皱得更深:“义大哥,水位比去年低了半米,泵口都快露出水面了。”
“净瞎操心!”义大爷猛地站起身,旱烟袋在鞋底磕得啪啪响,“前年大旱都没干,你少在这吓唬人。”老人转身时,裤脚扫过井台边的裂缝,几片土坷垃簌簌掉进井里。
老管蹲下身,手指摩挲着那条裂缝,凉丝丝的潮气从地底渗出来。他突然想起三年前邻村机井坍塌的事,当时幸亏发现及时,没闹出人命。掏出手机给镇水利站打电话时,掌心都冒出了汗。
中午的日头毒得很,老管蹲在井边啃馒头,眼睛盯着水泵吐出的水柱。义大爷扛着锄头路过,猛地停住脚步——水流到垄沟里就没了踪影,往常早该漫过地头的苜蓿了。
“邪门了...”老人嘟囔着凑过来,旱烟袋在手里转圈圈。老陈递过去半瓶矿泉水:“哥,您看这水渗得比往年快三倍,底下指不定啥情况呢。”
话音刚落,水泵突然发出异常的轰鸣。老管扑过去关电源时,看见井底翻起一团泥浆,隐约露出青灰色的砖块——井壁裂了。义大爷的烟袋掉在地上,脸憋得通红:“这...这咋回事?”
“去年雨冲的。”老陈抹了把汗,从工具包里翻出笔记本,“您看这儿,去年八月十七号的记录,这口井冒过浑水,当时您说不耽误浇地,不让报修。”
义大爷蹲下去,粗糙的手掌抚过井壁的裂痕,喉结滚动着没说话。远处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施工队扛着铁锨走过来。老管站起来拍拍裤子:“工人带着水泥马上到,咱先清淤,下午就砌墙。”
“我回去牵车,拉点碎石子来。”义大爷突然开口,佝偻的背影像突然挺直了些,“当年打这口井,我还能扛两袋水泥呢...”
夕阳把井台染成暖黄色时,新砌的井壁已经抹上了水泥。义大爷蹲在旁边,用树枝拨弄着刚埋下的警示桩。老管递过去一支烟,两人并排坐在地头,看暮色漫过新整的田垄。
“多亏你较真。”义大爷吧嗒着烟,火星子在晚风里明灭,“去年我想着省俩钱,差点误了大事。”老陈笑了笑,望着远处亮起的几盏路灯:“咱守着这些井,就跟守着庄稼人的命根子似的,马虎不得。”
夜风带来淡淡泥土香,新修的机井在星光下静静伫立。老管摸出笔记本,在井那栏写下维修完毕,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远处水泵的嗡鸣,织成了崔庄村夏夜最安稳的摇篮曲。(作者:易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