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读记
三分之差,我便与攀枝花学院失之交臂了。这事说来也怪,分明过了线,却还是落了榜。后来才晓得,那年报考的人忒多,分数线竟自己往上涨了一截。
母亲倒没说什么,只是叹气。父亲在阳台上抽了一夜的烟,烟头扔了一地。第二天清早,他说:"要不,再来一年?"我点点头。于是收拾了书包,又回到那间熟悉的教室。
补习班设在老城区一栋旧楼里。楼道昏暗,拐角处总堆着扫帚和拖把。我们的教室在顶层,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又冷得伸不直手指。班主任姓李,五十来岁,秃顶,戴一副老式眼镜。他讲课有个习惯,总爱用手指蘸唾沫翻书页。学生们私下里都叫他"李唾沫"。
班上有个姓张的同学,生得白白净净,写得一手好字。他原是重点中学的,因志愿填高了才来复读。他常说:"我这叫'凤凰落架'。"说完自己先笑起来。后来听说他考上了北大,也不知真假。
复读的日子过得快。转眼又到了六月。考前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听见窗外有蝉鸣。这蝉也怪,白天不叫,偏挑晚上叫。叫得人心烦。我想起去年这时候,也是这样听着蝉鸣入睡的。
放榜那天,我正蹲在院子里刷牙。母亲举着手机跑出来,嘴里喊着:"上了!上了!"我含着满嘴泡沫,含混地问:"哪?""成都理工!"她说着竟抹起眼泪来。我继续刷牙,心想这牙膏味道真冲。
后来我常想,要是当初那三分管用了,我现在会在攀枝花做什么呢?也许在图书馆看书,也许在操场打球,也许正望着远处的山发呆。谁知道呢。人生的事,原就像树上的果子,看着在这个枝头,落下来却滚到了别处。
现在偶尔路过那栋补习的旧楼,我还会抬头望望。楼还在,李唾沫不知还在不在。那拐角的扫帚和拖把,想必也还在原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