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艳伟 

麦子熟了，收藏一缕麦香

文/吴艳伟

走进六月，初夏的风将麦田吹得越发厚重，麦穗被吹得愈加饱满。“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端午节后，黄色的波浪在麦田里涌动。

布谷鸣声起，麦浪始飘香。我对芒种后凌晨布谷鸟的叫声情有独钟，它如划破黑夜迎接黎明的号角，又像母亲唤我起床。

芒种三天见麦茬”。父母是割麦能手，我的记忆里，家里十多亩小麦，都是他们一把把收割到麦场，一场场轧麦归仓。我十二岁就开始跟着父母去割麦，连着割了三四年，以后就用上了联合收割机。凌晨三点半左右，母亲就叫我起床。我拿着割麦镰跟在父母身后。我们都穿着破旧的衣裤，戴着草帽。头天晚上母亲还给我准备了手套。

到了麦田，天边微微泛起鱼肚白，启明星还在闪烁。举目远眺，初醒的夜空笼罩着一眼望不到边的麦田，天空显得更加深邃，麦田显得更加辽阔。父亲弯着腰，右手紧握镰刀，左手揽过一把麦子，镰刀飞快地在麦秸底部划过，随着“噌噌”声，麦子便被整齐地割下，一排排整齐的麦茬留在身后。母亲手把手教我用左手如何拢麦，用右手如何握镰、下镰。我弯下腰，学着父母的样子割麦。开始，我要么左手拢麦太多，割下后拿不住，麦秸散了一地，要么右手握镰位置不对，下镰费劲，导致麦茬留得太高。只割了几下，就已腰酸手疼。此时，一只布谷鸟“咕咕咕咕”的叫声，在田野的上空回荡，像是在鼓励我“加油干”。

父母割得很快，麦茬留得很短。我稍微熟悉了割麦后，父亲教我打“腰绳”。拔下两把麦秸，将麦穗那头对齐，左手握麦秸身，右手掌心向下握住距麦穗约一拳处，手腕由外向内转动360度，掌心也由下向上再向下，左手顺势将两把麦秸分开，一根捆绑麦秸的“腰绳”就打好了。将割下的一把把麦秸顺向整齐地放在“腰绳”上捆好，一个个腰口粗的麦个子就躺在了麦茬上。割麦过程中，偶尔能遇到鹌鹑窝，窝里偶尔会有一两枚鹌鹑蛋。

凌晨四点多的天空，已越发青白。麦田里，散发着麦秸汁青涩的香味，这香味只有麦秸刚割下时才能闻到，这香味也只有驻足在新鲜的麦茬间才能闻到。望着金色的麦田，我的内心充满无限的遐想。

上午十点来钟，炽热的阳光洒向金黄的麦田，空气里弥漫着麦子成熟和泥土的气息，偶尔有微风拂过，麦浪沙沙作响，像是在演奏着丰收的乐章。

我们把麦个子一个一个整齐地码装在牛车上，拉进麦场。当把麦秸都拉回麦场时，一座高高的麦秸山就傲然矗立在麦场中央了。中午，奶奶给我们做了只有麦收或秋收才能吃到的美食，烙饼、摊鸡蛋，煮腌鸡蛋。吃上一块儿刚出锅的大饼夹刚出锅的炒鸡蛋，浑身的劳累就都消失了！很多时候，我和弟弟都是手里举着烙饼加炒鸡蛋，边吃边守在麦场看守麦堆，随时驱赶邻居家来麦场啄食麦粒的鸡。在看管麦场的空闲里，奶奶教我用麦秸编制蝈蝈笼、小鸟、小蒲扇。麦香氤氲在整个麦场。接下来便是更加忙碌的脱粒环节。

父亲和母亲搬来铡刀，我和弟弟将麦个子横倒在铡刀下，父亲按下铡刀，将麦个子拦腰斩断。穗头那节扔到麦场中央，秸根这头扔在麦场外的空地上，待秸根晒干后，垛起来用于烧火做饭。穗头摊开在麦场，暴晒干。

选择一个天气晴好的中午，父母早早吃过午饭，就开始轧场。父亲站在麦场中央，赶着我家拉着碌碡的牛，一圈一圈地在铺满麦秸头的麦场转着。母亲头上戴着草帽，手里拿着桑木叉，不停地翻着被轧过的麦秸头。麦粒从轧过的麦秸头上脱落，沉积在麦秸的下面。麦秸越轧越薄，越轧越亮；麦粒越轧越多，越轧越厚。

第一遍轧完，我们用桑木叉把麦秸挑到一起，把混着麦穗和土渣的麦粒堆在一起。接着再轧第二遍、第三遍。接下来，父亲母亲就开始扬场了。

“扬场”，就是用簸箕把刚脱粒的小麦抛到空中，借自然风力把麦粒、瘪壳、草叶子、土渣等成分分开。扬场最需要的是风，风既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更不能没有。这一过程颇具技术含量。人需站在稍斜的侧风处，风大时低抛，风小时高抛，力道同时变化，腰部稍弯下去，将力量集中到簸箕上。风偶尔会变向，此时需调整站位。母亲用铁锨一铲一铲地往簸箕里供，父亲一下一下地扬。我在旁边给母亲供堆。

如果风向风力适中，一会儿的工夫，麦场上就出现一座麦粒堆成的形状像月牙的小山丘。我们把干净的麦粒用铁桶运到房顶晾晒，晒到麦粒放到嘴里咬时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就可以入囤了。

那个时候过麦收节，学校给学生放两个星期的假，回家帮父母割麦。如今，麦子熟了，田间地头机声隆隆，金黄麦穗颗粒归仓，只需一二小时就过完了麦收。但我依然怀念那个飘着麦香的麦收节。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半年的忙忙碌碌，奔的就是小麦满仓。家里的麦囤像吃饱饭的大汉，挺着滚圆的大肚子。半大的鸡围着麦囤啄食着散落在麦囤外面的麦粒。此时，街上传来“换——西瓜！换——西瓜！”的叫卖声。父亲就用口袋装上一袋小麦，拎起来背到街上，去给我们换西瓜。有时还有换哈密瓜、换桃子的。那时候的“换卖”声，是回响在大街小巷最好听的民谣。

布谷声声，麦子又熟，麦香醉人，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