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黎明时候
腊月二十九的清晨，浓重的夜色渐渐变得稀薄，天空开始微微放亮。阵阵的西北风不时卷着尘土掠过地面，晨雾犹如一顶巨大的铅色帐篷笼罩在城市上空。
街道上除了偶尔看见一两个晨练跑步的人之外，剩下的只有被誉为“城市美容师”的清洁工了。他们大多戴着口罩，挥舞着扫帚，划出一浪又一浪的人工雾霾。
穿过晨雾，看见有三四个人拉着车子从七十二号楼的院子里钻了出来。
他们使用的是两辆架子车，两个男的各拉一辆，两个女的各握着一把铁锨抵在车屁股上推。车上装的是满满的垃圾。几个人在边走边说。
“你说这七十二号楼的人，他们要是早点把卫生费缴交，咱也早把这垃圾给清走了。这下可好，害得咱年二十九了还得来给他们清垃圾。”一个推车的女人说。
“你不知道吧，”一个拉车的男人说，“本来咱公司昨天下午给他们贴里告示，到今儿中午再不缴钱，还要停水停电哩。谁知他们跑到市政府去告状，上边儿当时就有人给咱头头儿的头头儿的头头儿打电话，说谁敢停水停电就追究谁，咱的头儿敢不听上边的头儿？这下好了，水电停不成了不说，不缴钱咱也必须得无条件地把这院里的垃圾清运干净，让他们过一个干净年。”
另一个女的接着说：“要说，他们这院里的人也真够可怜了。上班的时候吧，厂里效益不中，工资低还拖欠；现在吧，厂子又倒闭了，人全部下岗了，他们哪里会有钱呢？俺表妹她婆子家的哥就是这个肉联厂里的，就在这个院里住，两口子人都可老实。听说他们吃菜吧，有的时候去郊区地里薅点儿野菜吃，有的时候就到菜市场上捡点儿菜帮、烂菜叶子回去吃，有的时候干脆就捣点蒜泥儿当菜吃……”
这个女人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这时，迎面有一个男人，慌慌张张从她的身旁擦身而过，向七十二号楼的方向飞身走去。她无意间朝那人的背影瞟了一眼，突然闭住了话匣子。
与她一辆车的拉车男人，扭头朝她看了一眼，说：“你啥毛病呀，正说着里忽然停了。”
这个女人又扭头看看刚才那人的背影，压低声音说：“说曹操，曹操到。刚才正说着他家，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就冒出来了，要是他听见我刚才的话多不得劲呀。”说着，她似乎为刚才自己的快嘴多言而懊悔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