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书局是解放前上海规模较大的出版机构之一。它创立于1921年，创办人沈知方。据他说所以命名为世界书局是受世界社所出版的《世界杂志》的影响。门市部和总办事处设在福州路（现外文书店地址），自建庙屋，墙面漆成红色，当时以“红房子”为号召。另设印刷厂于大连湾路，当时印刷机器和设备较新，是后起之秀（现改为新华印刷厂）。

该局除出版一般学术专著和杂志外，也翻印古籍，并和商务印书馆、中华书局一样，出版中小学教科书。1934年，因经济上发生困难，求援于世界社，世界社为达到继续出版《世界杂志》和计划出版《世界百科全书》（WorldEncydopedia，后改称《世界学典》）的目的，投入巨款，合资经营，并控制了董事会。在书局新的股东大会上，举投资代表团张静江为董事长，吴稚晖、李石曾分任董、监事，掌握书局领导权。书局各部主任和其他职员仍由总经理沈知方任用。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世界社和世界书局重要人物先后离开上海，有的去国外，有的去香港或后方各省市，书局由陆高谊等留沪维持。抗日战争胜利后，世界社李石曾为出版《世界学典》，于1946年到上海，开始接收世界书局，并提议扩充股额，招收新股，改选董、监事，书局遂于1946年下半年吸收新股。当时我的内弟杨家骆以中国学典馆馆长名义与世界社合作，编辑《世界学典》，邀我为中国学典馆副馆长，同时加入新股。1947年初，假外滩中国银行楼上，举行新的股东大会，推选杜月笙为董事长，李石曾为常务董事代理董事长和总经理职务，杨家骆为常务董事，我为监事，李鸿球为副总经理，实际总管书局经营，书局之所以推杜月笙为董事长，是利用其名义以应付当时上海的社会关系和调度经济，他一天也没有到过书局。书局的大政方针主要是由李石曾掌握。李石曾和杨家骆主编《世界学典》（中文版），实际由杨家骆主持其事：当时国民党政府要改编中小学教科书，世界书局由李鸿球代表与我立约，由我主持编辑全部中小学教科书。

1949年初，李石曾去香港，1950年杨家骆去南京，不久去国外，后到台湾设立世界书局，先由李鸿球任总经理，后由杨家骆任总经理。

上海解放后，世界书局由军管会接管，副经理沈思期主持日常工作，不久清理，先后在新世界商场和浦东大楼设清理处，最后举行一次股东大会，宣告清理结束和解散，并发还股款。我曾出席那次股东大会，后并在清理处领取发还的股款，大部分是新华印刷厂的股票。1957年我将这些股票送缴上海第二师范学院党委。

二 世界社是一个什么机构，它为什么要夺取世界书局呢？

世界社名义上是国民党几个元老张静江、吴稚晖和李石曾所创办的民间文化机构，实际与国外某些政治组织和国内政治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1906年世界社成立于法国巴黎达卢街25号，先由创办人张静江、吴稚晖、李石曾设中文印字房于该处，以中文出版《世界杂志》和《近世界六十名人》等书，介绍世界思潮和人物于国内及各地华侨，后来它的附属事业有出版机构、图书馆、学校，银行、疗养院等。上海方面由周伯辛主持，设分社于望平街204号。

世界社在巴黎所设的中文印字房，是公元10世纪左右中国印刷术输入欧洲后首创的中文印刷机关，后迁设于里昂中法学院。辛亥革命前，李石曾携带出版计划，由欧返国，企图发展，以环境关系，未能实现，但60幅名人像传，已在国内流行（1937年世界书局曾再版，略加缩小）。

《世界杂志》本为一种百科全书性的杂志，主要介绍法国18世纪“百科全书派”的学说。当时世界社社员，常聚会于法国王宮对面的咖啡馆中这里也就是18世纪百科全书派诸前辈游息之所。其后世界社社员在教育文化方面，曾代表中国参与各项国际教育文化会议与有关方面合作，办理“勤工俭学会”，并先后创立了里昂中法学院、北平中法大学、戏剧学校、温泉中学、北平研究院、北平天然博物馆、上海药学专门学校、世界学校，以及在日内瓦、上海和纽约的中国国际图书馆等。后来在上海购置社址，建筑了世界社大厦(在当时的福开森路，今武康路〉和世界文化协会会所，并拟在巴黎和南京等处，购买基地，建筑世界大厦。

世界社中国出版部份的计划当时虽未实现，但在1934年与世界书局合作，有了出版机关，却是双方_个重大的收获。那一年在杨树浦龙江路设立图书学校，内分图书、出版、印制、组织四科，培植印刷和出版人才，首先是为世界书局服务。1937年4月复在上海福开森路世界社内举行“世界百科全书联合展览会”，当时参与展览的有19个国家所出版的300多种。中国辞典馆出版的共25种，也参与展出。因此，该馆开始与世界社发生合作关系，为抗战胜利后双方与世界书局共同出版《中国学典》打下基础。

1937年抗日战争开始之时，世界社社员正以参加世界文化合作，从氺各国联合编刊《世界学典》的运动，奔走于欧美亚三大洲，并以百科全书派的精神，参与国际反侵略运动大会、自由世界协会及集体国际等组织；同时刊行《反浸略》月刊，和中、英、法、西等文版的《自由世界》月刊，并继续《世界学典》的编纂工作。与世界社合作的中国辞典馆则在重庆郊区的北碚北温泉公园继续工作。

1945年秋，李石曾返国，在国民党政府召开的“教育复员会”上，宣称此后世界社工作的重心，一是继续发展稚晖大学，一是继续编刊《世界学典》。他并到北温泉小住，与以杨家骆为首的中国辞典馆人员商量世界社与辞典馆彻底合作问题。后辞典馆改组，更名为“世界学院中国学典馆”，合编《世界学典》。稚晖大学也在中国筹设“学典工学院”辅助进行，而以世界书局为印刷发行机构。过去在国外刊行之《世界杂志》及<自由世界》月刊，也计划在世界书局复刊。

三

我与世界社过去没有关系，也不认识李石曾。后来与杨家骆同住在北温泉（那时我任国民党教会部所办中华教育电影制片厂厂长和国立社会教育学院教授兼电化教育专修科主任,这两个机构都在北温泉），1945年李石曾回国住在北温泉时，由杨介绍，认识了他。战前杨在南京创设辞典馆，我曾给予帮助，了解该馆情况。杨与李石曾商量合作，为了充实力量，要我和马客谈（当时在北碚任国立重庆师范学校校长）参加他们的会议。当谈到战后接收世界书局时，李属意我参加世界书局工作，担任该局总经理，他担任董事长，并劝我不必担任公家工作，从事社会经济文化事业，比较自由，易于放手。因此，我与李就熟识起来。

在重庆时，我参加李所组织的素食会为“随意会员”，每两周在重庆禅安寺举行一次聚餐会，我都参加。1946年，李石曾约杨家骆回上海接收世界书局。他们是年初飞上海的，我于4月才飞南京。到南京后，李石曾就与杨家骆由上海到了南京，他住在白下路中国农工银行内，那里就成为我们经常聚会的场所。李回沪后，我每月都要到上海去与李相会。那时中国学典馆设在世界社内，另于愚园路74弄1号内设分馆，杨家骆夫妇住在愚园路，我与马客谈到上海时也住在愚园路。在上海期间每逢星期日上午都到淮海西路世界文化协会与世界社社员们会谈和聚餐，参加世界社的有陈孟钊、朱冼、毕修勺、诸鲁言、李韵清、汪龙玉等。这些人大半都参加世界书局任董、监或其他领导职务，如汪龙玉就是世界书局印刷厂厂长。

当时上海局面混乱，经济崩溃，物价高涨，我应付不了，尤其对上海金融界没有关系，调动头寸不易，因此没有担任世界书局总经理。李石曾也干不了董事长。结果，只得抬出杜月笙做招牌。总经理则由李韵清担任，因为他是金融界的人，可以长袖善舞。我是一个书呆子,理应退避三舍。我与李韵清关系相当好。1948年我赴美国，李托我带了一大批中国现代画家的画到旧金山去，参加旧金山百年开纪念展览会。

解放前夕这一班人都走了，我因不愿去台湾和海外，在上海等待解放，使我看到世界书局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有条有理地办清结束和善后工作，把遗留下来的产业完整地交归人民所有。

本文原载于“中华文史资料文库”第十五卷，中国文史出版社， 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