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老家的老屋早就倒塌,但是方正的院落依然承载着我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父母辛勤劳动的身影,兄弟姐妹们一起长大的欢声笑语。院子里我儿时种下的小白杨,早就长成了一抱那么粗的参天大树。白杨树上一个巨大的喜鹊鸟巢,喜鹊妈妈上下翻飞着养育她的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叫着像极了我小时候,娘站在篱笆院子里呼喊我们回家吃饭的声音“五,回来吃饭啦……”,爹已经离开我们二十多年,娘也走了八年。院子里生下单身的三哥,去年脑梗死去住了养老院。孤独的小院子里,青石板铺成的小路从堂屋延伸到水井旁,记录着我三翻六坐九爬爬的人生轨迹。我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万里晴空下,骄阳火一样晃着我的眼睛。
我不停问自己:“这是我的家吗?爹娘呢?哥哥姐姐们呢?”我推开坚强矗立的西偏房门,迎面而来是潮湿的霉味和主人一样的苍蝇蚊子。它们肆无忌惮的热情的招呼我。娘留下的老式箱子靠墙孤独的坚守着,柜子腿已经发霉油漆脱落,我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的叠放着全新的被褥。我深呼吸,老被褥有母亲温暖的气息“五子回来了。”我恍惚间回到童年,娘正慈爱的看着我,温暖的大手抚摸着我的额头。爹在一旁呼噜呼噜抽着旱烟。
“老五叔回来了吗?”院子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我急忙赶出来是儿时的玩伴建国。建国已经馒头白发,常年的风刮日晒,肤色黑的像极了非洲人,脸上布满皱纹,眼睛红肿红肿的。一张嘴,牙齿掉了很多颗。他热情的一把拉住我的手,他的手关节粗大,满是老茧,铁钳一样把我硌的生疼。“我看见你家屋后停一台车,就知道你回来了。”他激动起来,嘴巴里只剩下几颗黑色的牙齿。
“建国,你怎么这么瘦。”我反应过来,一边问候一边抽出被他握疼的手。
“老叔,快别说了。你差点见不到我了。”建国眼泪夺眶而出:“我前一段时间总发烧,吃不进去饭,去天津做一次检查,确诊了是脊髓瘤。家里钱花完了,孩子们害怕人财两空,他们给我办了出院,现在我的病情稳定了,都去苏州打工了。”我惊呆了,一把抱住建国。“建国,你这个病不会要命的,我有朋友在县人民医院,我给你问问看看有没有根治的办法。”“叔,别费那劲了,我这个病除非换骨髓,也就生下小半年了。”建国挣脱开我的拥抱,使劲儿吸吸鼻子,像极了小时候的样子。
“五叔,你回来就好,咱爷俩中午去镇上长安饸烙面怼一顿,你侄子请你。”他嘻嘻笑出来。
可是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小时候,我们俩互相是叫名字的,现在这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一直热情似火的叫我叔叔。言语间的卑微和谦逊让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大到陌生人的境界。
我使劲儿拍了拍他的肩膀:“建国,你还记得咱们这个季节经常到别人家菜园,偷人家刚刚长红的西红柿,一拃长的嫩黄瓜么?”我期待他能像我一样,在大脑的一个地方找到我们的童年趣事。
“老叔,说那些丢人现眼的事情干嘛?我不记得了,现在就是再穷,咱们这些菜还是吃的起的。”他脸上竟然浮现出尴尬和羞涩。我知道我们已经没有了过去的美好。
“建国,回来吃药了。”院子外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大嗓门。建国急忙和我告别:“叔,中午我再来请你去镇里吃饸烙面,我先回去吃药,不然那个不讲理的老婆该骂我了。”
建国急匆匆的快步走出院子。留下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发呆。
中午我邀请建国和建国媳妇儿去镇上最古老的长安饸烙面铺子吃一顿久违的家乡美食。回来我们俩一起在村口田野里散步。
下午我又去了一趟建国家,给他买一些礼物后就义无反顾的返回郑州。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我亲爱的老家,回不去了,真的回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