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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荣散文:砚田春秋
田荣
2025-06-07 19:32:55
 #顶端2025夏日创作季# 




文/田荣
 
芒种刚过,天气便进入暑热期,今天是高考日。我在书桌的砚台边翻到了半页《科举纪略》。纸页间“金銮殿外槐花落,士子灯前笔影斜”的残句,正与我案头未干的墨痕晕成同一种青灰——千年前贡院号舍的烛泪,与今日砚台边的日光,原是时光长河里两朵相望的浪花,都在见证着高考日以笔为刃,在命运的宣纸上完成属于莘莘学子们的人生蜕变。
 
一、在砚田与题海里慢溯
 
砚台的凹处积着旧时光的墨锈,记得当年我高考时父亲说过“墨色里藏着光阴的脚窝”。这让我想起《明史·选举志》里写的“三场墨卷,熬尽十年灯油”——古人蜷缩在三尺号舍,看烛芯将影子拧成麻花,在八股文的起承转合里丈量天地;如今我伏在案前,让水笔在纸上写下文字,看汉字形状与《赤壁赋》的平仄在纸上交错生长。原来千年的读书人,都是在方寸间垦荒的农夫:他们磨穿砚台,我们写完笔芯,都在以文字为犁,在时光的田垄里播撒着“希望”的种子。
 

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夜,我在教室里也背过《赤壁赋》,后桌男生的水杯上贴着一条便签:“解完这道函数题,可抵古人破一卷《资治通鉴》”。忽然就想起宋濂“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的身影——古时的书生踏碎月光去赶贡院的锁院,而那时的我也踩着路灯奔赴晚自习,棉服的拉链在风里敲出细碎的节奏。早读声里,有同学捧着《五年高考》默背古诗文,还有同学对着英语听力稿圈画关键词,就像千年前的书童在私塾吟诵“关关雎鸠”,晨雾里的琅琅声,都是学子们向世界投递的第一封情书。
 
二、号舍与教室的一剪时光
 
那年高考完,我去了北京,父亲正好在京城出差,他曾带我走过北京国子监的号舍群,砖块上“春风不度长安陌,却度寒门士子心”的刻痕,比我课本上记得笔记还要深。那些不足六尺的木格子里,曾有人在蚊虫叮咬中写完策论,抬头间可见号舍顶的天空窄如墨线,却在文字里画出万里山河;那时教室里有明亮的落地窗,吊扇的风掀起试卷边角,却在某个瞬间与古人心意相通——比如监考老师分发稿纸时的“哗啦”声,多像古人展开宣纸时的轻响;比如最后一场考试结束,收卷铃与鼓鸣撞个满怀,多像长安街头“金榜出,马蹄疾”的喧哗。
 

有一年去阆中古镇,老祠堂的“进士第”匾额虽已斑驳,却仍能让人看见木梁间悬着的旧时光。镇上的老人讲,从前中举要“簪花游街三日”,族里会在祠堂前搭戏台;如今的高考少了锣鼓喧天,却在另一种形式里延续着庄重,记得我高考那年,母亲特意穿上的红色盘扣衬衫,像极了古画里送考妇人鬓边的榴花;考场外的送考车,又何尝不是千年前驿站里为考生备下的骏马?方格间的考场,从来都是千万目光交织的经纬:古人在号舍的木格间刻下志向,我们在教室的课桌上求解函数,不同的刻度里,都生长着对未来的热望。
 
三、黄榜与屏幕上的星光
 
上周去函谷关拜见老子时,看见许愿树的挂牌上有人写“愿得600分,不负十年灯”,木牌的木纹与《东京梦华录》里“万人攒首看春榜”的场景叠成重影。古人等黄榜如等一场宿命的雪,落第者可能会在枫桥夜泊时写下愁绪,高中者则会“一日看尽长安花”;如今我们盯着查分页面的加载条,心跳声与千年前踮脚望榜的脚步声一起共振。原来所有关于“结果”的忐忑,本质上都是对“成长”的敬畏:那些在号舍里冻僵的指尖,那些在晚自习上熬红的眼睛,最终都会在某个时刻,化作屏幕上的数字或黄纸上的朱笔,成为人生路上一块醒目的界碑。
 

父亲常说“读书是给心留一条通往旷野的路”,这让我想起宋代书院的檐角风铃,与今日教室的电扇声遥相和鸣。古人科举后或入仕或归隐,我们高考后将走向不同的学校,不同的专业,但不变的,是笔尖下流淌的对世界的探索。就像此刻,我拿着笔在纸上写下未写完的段落,忽然明白无论是“十年寒窗苦读”还是“三年励志磨剑”,都是一场关于“破茧”的修行:有人在号舍的逼仄里学会与孤独和解,有人在教室的喧嚣中懂得专注的力量,而最终,那些浸透墨香的时光,都会成为我们振翅时的羽翼,带着千年文脉的温热,飞向各自的人生。
 
暮色漫进窗户时,我合上《科举纪略》,听见姑娘在客厅剥荔枝的声响,清甜如古人研墨时水入砚台的叮咚。远处传来考生出考场的声音,有人在核对答案,有人在交流考题,夕阳穿过走廊的格栅,在地面投下整齐的方格——多像古人笔下“青衿踏碎长安月,墨字惊开禹域春”的图景。想象着千年前的书生在烛火里勾勒家国,今日的学子在荧光灯下描绘未来,不同的笔触间,流淌着同一种滚烫的血脉:是对知识的虔诚,是对超越的渴望,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孤勇。
 

窗外的燕雀叫个不停,我摸着老砚台边缘的包浆,忽然懂得高考从不是某个时代的注脚,而是千年文脉里永不停歇的接力。那些被岁月磨亮的墨痕,那些在时光里沉浮的姓名,最终都会化作星子,照亮每个认真奔赴的灵魂,就像此刻,我在纸上写下最后一个句号时,暮色正从砚台的凹处漫上来,而明天的晨光,终将在某张崭新的试卷上,为所有“破茧”的考生,铺开新一片待书写的山河。

在砚田里,我看见了深美的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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