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吹

文/李光荣

      给风命名很有意思，东西南北风，不是看它要去的地方，而是看它来的方向。夏天的风吹过去了。秋风肯定来自秋天，不管朝哪个方向吹，都是秋风。网上有句话说：转眼间，夏天成了故事，秋天成了风景！其实秋天本来就是风景，千姿百态，色彩斑斓。

       我想为秋天写点什么，然而秋天太盛大了，我的笔没有那么多色彩，描绘不出秋之万一。

       实际上，任何季节都不会静止在日历上任人描绘。秋天脚步匆匆，“立秋”这页刚翻过，处暑就到门槛，接着白露飘然而至。《诗经》里说：“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在古代，“水”是“河”的意思。河的对岸未必有“伊人”，不断流逝的河水却多了一份平静和深沉，与秋天一起成熟了。

      谁都知道，秋天是成熟的季节，然而成熟却不失青春的风韵。春天尚稚嫩，乍暖还寒，娇弱慵懒；夏天太恣肆，“六月天，孩儿面”，说变就变；谁都经历过冬天，那样冷酷或严酷，直接冻僵人的心。而秋天呢，有春天的温暖却没有春天的娇弱，有夏天的热情却没有夏天的燥气，有冬天的冷静却没有冬天的冷漠。不温不火，正好。上面的文字很可能会得罪一年中的三个季节，可见作家的笔往往顾此失彼，片面甚至偏激；其实不同季节有不同的好，我也爱春风、夏雨、冬天的雪……

      白露过，寒露至。寒露时节，秋天才露出它的真面目。高远的天空，多彩的原野，秋天是一年之中最多彩、最丰饶的季节。有一年深秋时节我来到大山中，漫山遍野红彤彤的柿子挂满枝头，随风摇曳，恰似一个个红衣仙子衣袖飘飘，真是要颜值有颜值，要内涵有内涵，诗情浓，画意足。我过去见的最多的是橘黄色的柿子，到山里才知道柿子分好多种，有红柿、黄柿、朱柿、青柿、白柿、乌柿等，这次看到的是红柿，色泽娇艳，烁烁如火，把秋天烘托得更加浓烈。

       秋天又是一道门槛，刚迈出热烈的浪漫主义，又将踏入冷峭的现实主义，大概只能用魔幻现实主义来描述它!我曾见它幻形入世的另一副面容，那也是一棵树，不在大山中，而是近在咫尺，就站在墙外边。确切地说，应该是墙依树而砌，唐朝诗人就写过“楼倚霜树外”；它已经很老了，历经风霜，在时间中站成了“文物”。枯瘦的枝头不见任何果实，枝叶稀疏，真的是“删繁就简三秋树”啊，素颜面对苍天、苍生和苍茫大地，面对岁月和它自己。一阵风吹过，悉悉索索地响，那是风通过树叶的喉舌发出的咏叹。树枝用积蓄一生的力气，把声音一点点举高，使之成为天籁之音。

      风一阵紧似一阵。忽有一片黄叶飘落下来。那一刻我正在树下仰望，树叶缓缓飞到我面前，我伸手接住它，捧在掌心。这是一片心形的树叶，不少乔木的叶子都是这种形状的。我看见树叶的边缘有些伤痕，是虫子咬的，还是风沙击打的，无从辨别，却令人怜惜。用不了多久，那些编钟似的树叶都将坠落于泥土之中，从此无声无息，就像无数按照熵增定律沉寂的生命一样。如果用古人诗句描述这种极为瑰丽的境界，便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做春泥更护花”！不过，想到此我还是感到心口隐隐作痛，何况整个秋天的册页上都写满离情别绪。当人走入秋天的深处，什么感觉都会有的，一念秋风起，一念秋霜降，一念秋思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