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二十年代初,信阳才子刘海涵以“龙潭精舍丛刻之一”辑录和刊印了这部河南省信阳地方诗集《信阳诗钞》,该书十二卷、四册全,尺寸为27.5×15.5cm。我是偶然间结缘了这部“卖家”所说的“民国精刻本”,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当我拿到这部幸运留存至今的“生本子”时,其精致与完美超出预期。
有关刘海涵先生和《信阳诗钞》一书,可以查到的资料不多。2008年2月《河南图书馆学刊》薛志全先生的《刘海涵与信阳地方文献》一文,其研究、考证很是详细,全文辑录如下:
信阳位于河南的最南端,在淮河及其支流狮河的上游,与湖北、安徽邻界。气候湿润,农作物较省内其他地区丰茂,民众饮食尚得温饱。因此,钟灵毓秀,文人辈出,仅清末光绪年间,就有刘海涵、陈善同、刘景向三位知名学者,他们均有著作问世。其中刘海涵在信阳地方文献方面取得的成就最大。
1.刘海涵其人
刘海涵(1867-?),字怡宣,又题怡轩,号逸叟。信阳清河村白龙潭人。因其乡有白龙潭、黑龙潭,清水碧波,景色可人,他便自号两龙潭主人、龙潭小隐。刘海涵家道颇富,自幼嗜学,25岁中光绪壬辰科(1892年)秀才,后为宣统朝岁贡。由于学识渊博,与南阳张嘉谋、豫北李敏修、豫东江藩并称民国年间河南的四大才子,在中州学界颇享盛名。1915年,曾应李敏修之聘,在省垣人中州文献征辑处,参与文献收集、整理工作;1920年从政,任省长公署秘书;1922年,又应省长张凤台之聘,任省通志局协修,后经理河南官书局;1933年,曾参与《信阳县志》的编纂工作。
以上所从事的这些事宜,为其收藏、汇辑、整理信阳地方文献,提供了极为便利的条件。
2.用心收藏信阳地方文献
刘海涵热爱乡帮文献,千方百计广为求访,珍惜庋藏。他对人说:“我喜藏书,亦兼收字画。”经过多年的惨淡经营,计得典籍达万卷以上。并根据村上有黑白二潭,特命名自己的书斋为“龙潭精舍”,以寄志趣;同时委托光绪进士林县(今林州)李备聪,代请北洋大总统徐世昌书写“两龙潭主人藏书处”匾额,挂在书斋门楣之上。
刘海涵在求访地方文献时,着重从两个方面人手:
第一,注意搜集信阳本土名士著作:藏明人著作有11种,其中嘉靖间刻本2种,如弘治进士何景明撰《何大复集》,弘治进士孟洋撰《孟有涯集》,抄本9种,如隆庆进士王祖嫡撰《四宜堂稿》和《师竹堂集》,刘氏对此极为重视,曾对后者照明刻本详加校勘;藏清人著作44种,其中顺治朝1种、康熙朝7种、雍正朝3种、乾隆朝2种、嘉庆朝2种、道光朝6种、同治朝12种、光绪朝5种、其他6种,就版本而言,刻本占15种、抄本占11、石印占1种、其他17种,就著作内容而言,诗集24种、杂著与文集占20种。其中同治间进士郭鉴庚撰《救急方》,具有应用价值;僧少寰撰《东林诗话》,为学术专著,颇可为欣赏诗词之一助。
第二,注意收藏豫省或寄寓在中州的名家著作。1922年,因仰慕鄢陵学者苏源生(1806-1870年),专访苏源生的记过斋藏书,从其孙苏光甫手中,索其手札数件,后裱装成册,充实典藏;洛阳香山寺高僧月舟,长于吟诗绘画,刘氏访到其诗作手稿3O首,精心装帧,同其所绘《立石图》一并保存;早在1911年,曾访得长期在开封参与编纂《河南通志》的山阴籍学者童二树之诗作手稿,欣赏之余,装订成两本,同时附砚图及墨梅小幅,并题词以志兴:“公砚我藏亦偶然,拓来真本见流传。谁知断简零缣在,又证平生翰墨缘。”常熟知名学者邵松年,1891年任河南督学,办公之余,专爱访求豫籍人士所著地方文献,编撰成《鞘轩博记》《鞘轩博记续编》和《皇华周咨》。刘海涵为其高足,对邵松年很尊重,不仅请省长张凤台着人把未刻的《鞘轩博记续编》刊行,而且将三书的手稿恳请留下,整理成帙,作为龙潭精舍的镇馆墨宝,妥善珍藏。
在刘海涵的万卷藏书中,就种类来说,经、史、子、集四部均有,但以后者(诗文集)占绝对优势。据1936年修纂的《信阳县志·艺文志》记载,集部著录图书121种,除去亡佚的15种,尚实存106种,而其中收刘氏藏书为38种,占1/3还强。足以说明,民国时期,其藏书为当地最富者。他对自己的藏书倍加珍惜,特仿前代藏书家惯例,制一枚“信阳刘氏龙潭精舍珍藏图记”印章,一一钤盖上面;并说将来散落人间,好事者获此善本,知此书曾经某人收藏,也是一种欣慰之事。
3.精心整理刊刻信阳地方文献
刘海涵广见博识,洽熟旧闻,勤于治学,利用自己的藏书,整理信阳文献,做出了重要成绩。
其一,汇辑。将藏书中的精华,辑录成册,主要有《信阳人物补遗》《信阳官师补遗》《信阳艺文录》《信阳古迹录》《信阳文钞内编》《信阳文钞外编》《信阳诗钞》《信阳诗钞外编》《贤首纪闻》《龙潭小志》等。这些汇辑本,所选皆精当,是研究信阳民风民俗与人物不可多得的珍贵参考文献。如《信阳艺文录》,收入本土作品在160种以上,不仅著录书名、卷次、作者,而且也详前序后跋以及存佚情况,为研究信阳一人一家之著,提供了颇可参考的方便条件。《信阳诗钞》12卷,萃选诗作989首,其中晋唐2人,诗4首;明代19人,诗349首;清代43人,诗601首;闺秀5人,诗l8首;方外3人,诗l7首。将一县之诗作汇集于一帙,这在豫省尚属首例。真可称得上是一部《全信阳诗》,是研究与欣赏信阳一地诗歌之范本。
其二,编著。利用藏书立说,著成《何大复先生年谱》《王师竹年谱》《刘氏世谱》《龙潭文存》《龙潭诗存》《师友札记》等。其中前者对研究明代文学有重要意义。何是“前七子”之一,与李梦阳等一起倡导文学复古运动,是明中叶著名的文学家,其诗在当时影响颇大。而《王师竹年谱》,为研究万历前期翰林院修撰文学家王祖嫡的生平事迹,提供了不可多得的资料。
其三,刻书。刘海涵在辑录、编著的同时,还喜欢校勘与刻书。校勘的书主要有《师竹堂集》《师竹堂尺牍》《报庆纪行》《大复先生学约存目》,以及非南阳籍——封丘何家琪《天根冷语》、汝南李本固《汝南遗事》和与中州文献有关的《良岳辑录》《宋故宫考略》《中州历代建都考》《中州历代帝王陵墓考》《先贤墓考》《童二树遗事》等。其中前者撰入王祖嫡,既不见于明史儒林传,其书《四库全书》也未收。刘氏将所得残本,同明刻本对勘补缺,使之完善,于1923年刊行于世。
刘海涵于信阳(含全省)地方文献功莫大焉:在访求、收藏的同时,将其汇辑、编著、校勘之精者,纂成《龙潭精舍丛刻》,在1921年至1932年之间,由省垣马集文斋陆续刊行,广为流传。此丛刻能见到的在31种之上,其中的《龙潭文存》和《藏砚图题词》,1959年与1982年版《中国丛书综录》均不见载,所以显得非常珍贵。
概而言之,刘海涵为访求、收藏、汇辑、编著、校勘、刊刻信阳(含中州)地方文献,付出了艰辛的劳动与巨资,此举在学界深得赞许。同乡陈雨人说:“大著多有关事实关系,可以见吾哥平日注向及当时文献之一斑。”孟津许士衡也说:“搜残补缺,如见作者苦心。”特别是南阳学者张嘉谋,赋七言古诗一首,给予全面的评价:“藜端火燔天禄阁,四部三写亡七略。中原文献散不收,空思误适谁精卓?淮南逸叟嬗家学,贪藏孤本食为缩。夜月临窗老眼明,霜风扫径秋叶落。先生到处是行窝,云龙变化无住著。即今石城杀气恶,竹里萧萧衣袖薄。合移重砚共皋庑,朽臬细治蟑大索。对持若仇读与和,忍寒布纸妨铸错。倦倚梅花看归鹤,僧伽秋孙森头角。万卷丹黄世有托,好留清话莼楼酌。醉我潭花邻宿约,先时卧游意已乐。”
读罢该文,有无尽的感慨。除了为刘海涵先生所开启的二十世纪信阳第一次文化整理高峰而骄傲外,也为这不到一百年的时间,诸如《信阳人物补遗》《信阳官师补遗》《信阳艺文录》《信阳古迹录》《信阳文钞内编》《信阳文钞外编》《信阳诗钞外编》,以及《刘氏世谱》《龙潭文存》《龙潭诗存》《师友札记》等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书,感到无尽的遗憾。更感慨的是,二十世纪早期,只有三万人的“信阳州”竟然可以这么人杰地灵,有诸如刘海涵、陈善同、刘景向等热爱家乡的文人志士,为之努力,留下如此多的宝贝有待后人继续去挖掘。
除《信阳诗钞》外,二十世纪早期还有一套渭南严氏刻本的《信阳诗集》。《信阳诗集》是明代何景明诗集,二十六卷,四册全,共收诗一千五百余首。何景明为前七子著名人物,于文无所不工,尤以诗篇擅名坛。该诗集有明嘉靖刊本、《四库全书》本,以及这套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本。该本由严遨校并出版,是其刻印的《明四子诗集》之一(另三集为《空同诗集》《弇州诗集》《沧溟诗集》)。
清末至民国年间,渭南严氏父子严遨、严谷孙不但酷爱藏书,精于版本目录之学、金石书画鉴藏,而且还亲自研读、点校、编纂、刻印、发行传播珍善本书籍,创建贲园书库,有成都的“天一阁”之誉。是近现代重要的文献学家。
严遨(1855-1918年)近代藏书家。字岳莲,一字德舆,后更字雁峰,号贲园。陕西渭南人。入尊经书院,投学于王闿运门下。后弃仕从商,经营盐业于成都,成为巨富。
严遨光绪二十年(1894年)入京,以巨资购进大批古书,装运四川。途径西安时,遇张氏藏书大量出售,又重金全部收进。旋即又购得四川川军提督唐友耕的部分旧藏,建藏书楼三楹,初名“景勋楼”,1914年,更名为“贲园书库”,书库的书架和书柜全部用楠木和檀木制成,极为华珍。历时10年,对方志收藏颇全,中医古籍亦有不少秘本。如胡林翼、严树森的手迹和书稿、顾炎武《肇域志》手稿、刘永福的《使越日记》、王闿运《湘军志》手稿等,宋版《淮南子》《晏子春秋》等。张森楷作有《贲园书库目录辑略》,记其共得书14145种,115230余卷,45982册。
他不仅以藏书知名,又以刻书精善而著称。所刻之书,纸质洁白、字迹清晰、印刷皆称上品,备受中外称誉。英国大英博物馆、牛津大学图书馆、苏联刑宁图书馆均有其印本陈列。美国国会图书馆还专辟有“渭南严氏精刻善本书籍室”。所刻《关中金石记》《音韵丛书》《毛西河四种》《温病调辨》《明李何王李四家诗》《戴东原文集》等,装帧精美。严遨著有《贲园诗抄》等。
养子严谷声,字式海。又续购书卷,历经劫难将书保存至解放,总数30万卷以上,后全部移交给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