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根在故乡的散文之树(序)
王克楠
作者是一个来自河北省的外省人，在贵州以文会友，有幸认识江跃华先生，深深为他旺盛的创作精力而钦佩。当得知他将要出版新的散文集，不胜高兴，在出版之前，有机会阅读他的文稿，实在是一种幸运。在笔者认识江跃华先生前，并不知道贵州还有个修文县，在修文县有个阳明洞，但王阳明的心学如雷贯耳，便心生向往，曾写作五言长诗而颂之。江先生读后，找到我，说他的原籍就在修文县，欢迎我在适当时间前去采风。
读江先生文稿，其中大部分与修文县有关，读之，就是一场精神旅游，从文字上间接感受修文县之魅力。漫步人生路，每个人在一生当中都会有很多“情”，其中之一就是故乡情。故乡情是一种永恒的情感，它不会因时间的流逝而减淡，无论身在何地，“故乡”这个词汇一定是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江跃华的故乡就在黔中修文县六广镇，跃华无比热爱自己的故乡，他的故乡六广镇有条六广河，“河水清澈，两岸青山倒映在河中，恰似一幅秀丽多彩的水墨丹青。”“河岸边水源丰沛，生长着大量的芦苇，微风吹拂，左右摇摆，恰似一道靓丽的风景。”作者是家乡风景的享用者，也是家乡的建设者，“在班主任老师的带领下，我们去几里外的中坪瓦厂背过瓦，去广义砖厂背过砖，还去六广河边背过河沙，用来拌水泥砂浆。”能亲自为家乡的经济建设出一把力气，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江跃华不仅用散文写故乡的六广河，还在《神奇秀丽猫跳河》中描写了修文另一条河流。猫跳河发源于安顺旧州，流经平坝、清镇、贵阳，而后进入修文县西部。这条河两岸陡峭，水深流急，河段上建有水电站数座，为两岸人民带来福祉。
江跃华热爱家乡，更热爱家乡的文化，他在《文化名城修文溯源》中追溯了修文县的文化源头。早在明朝正德三年，修文县迎来了伟大的哲学家王阳明。王阳明先生因得罪了宦官而谪居修文县龙场驿，他在修文县磨砺心智，悟道讲学，成就了自己的心学理论体系。他在阳明洞创办了龙岗书院，聚徒讲学，开启了修文县文化教育的先河。王阳明返回京城，修文县历届知县接过文明的火把，重视，并且亲力亲为。苦读不懈是需要内在动力的，学生们动力就是儒家精神“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文县的学子们勤学苦读，学而优则仕，科举考试，榜上有名。崇祯五年，修文县在龙场城东建文庙，始有官学。清朝康熙五年，重建学宫，康熙三十一年，贵州巡抚卫既齐捐资重建学宫，康熙四十三年知县林攀桂于县学右侧建义学一所，孤寒儿童免费入学。光绪二年，知县李崇畯先后在城隍庙和双梦祠建义塾两所……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在明清两代，修文县科举考试榜上有名者竟然达28人。
江跃华热爱故乡的一草一木，在童年时，已对故乡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基础，“我爱故乡的四季更迭，更爱那些镶嵌在岁月里的点点滴滴。小时候，我常常和小伙伴们，晚上在月光下的院坝里、房屋下，丢帕子、牵羊子，躲猫猫、捉迷藏，追逐打闹，无忧无虑。那时的我们，没有烦恼。”作者也爱故乡的水井，他在《故乡水井》一文中对于家乡的水井进行了详细描述，“桂花井离家最近只有100多米。自然接触最多。”还有大水井离家有200多米。因为有两个井口可以打水，又叫作双水井，“大水井由于地势较低，一年四季不会干涸，均有泉水注入，水质优良。”作者还书写了河沟水井、关山水井、杨柳井等水井，表达了村民的生活与水井之间的生命相依关系，“有山有水好地方。衣胞之地的广城，随着社会的进步，家家户户建起了二楼或一楼一底的砖木结构新房，水井多，饮水十分方便……1981年我外出工作，离开家乡41年了，故乡水井，就是我永远的乡愁记忆。”除了水井，灯会凝聚作者对故乡的记忆，他在《修文龙灯记忆》详细叙述了家乡龙灯的来龙去脉，“清朝康熙年间，由湖广，四川等省迁来的大量移民于修文县内。移民户便兴起办龙灯会，祭祀龙神，玩龙灯喜闹春节的活动。”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的时间段内，六广龙灯会已准备妥当，看吧，“锣鼓声声，炮声齐响，那龙灯在浓烟笼罩，群炮轰炸，万花遍洒下，随着宝灯的引领，不断上下翻飞，左右盘旋，活似云海龙戏珠，蔚为壮观。”
说到家乡的建设，江跃华就有说不完的话，他在《“背土造田”建奇功》叙述了修文县大石布依族乡大屯村背田造田的奇迹，大屯大队人多地少，人均不足一亩田。“背土造田”运动开始后，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斗严寒，战酷暑，经过几个冬春的艰苦努力，改土造田100多亩。作者还叙述了这场运动的细节，“当时背土造田，小的一两分地，大的地块有1亩多地。在选好的地块中，先将泥土刨出，运到一边堆起，在地里拉好水平尺，打桩牵线，将地内的石头拣净，垒成田坎，再将堆在一边的泥土，一次次背回田里。”经过背土造田，大屯村终于将过去的坡土荒地，变成了如今的米粮川。写到家乡特产，作者写了故乡人古法造纸特殊技术，有专家研究发现，海马任氏家族古法造纸的工艺流程，与明朝宋应星著《天工开物》记载的图解基本一致。他们采集构树皮、水沤、浆灰、煮料、河沤、地灰蒸、漂洗、选料、碓料、袋洗、抄纸、压纸、晒纸，每一个工序都一丝不苟，才造出了具有修文县特色的纸。
在文学文体的分类中，散文当属于小品文。小品文一般都不长，一两千字，一事一议，以情抵情。细节是小品文的生命，其在极微细极琐碎的部分发现精神气象，散文较少冗长的过程叙述和洋洋洒洒的议论，只有节制而朴素的勾勒，方可读之有味，心生共振。作者热爱故乡，这种热爱之情灌之故乡的方方面面，有故乡的文化，故乡的建筑，故乡的经济……也有对故乡的特产描写，比如《难忘故乡臭豆腐》就书写了故乡修文六广镇的一个细节，“生活在这一区域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勤劳朴实，长期以来钟情喜爱的一种豆类食品，那就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臭豆腐。”回忆少年生活，江跃华对捡菌子劳动记忆犹新，《捡菌子》是一篇以细节见长的散文，“对于生于斯长于斯的村里人来说，捡菌子不仅是一种生活乐趣，更是人与人、人与这片山林的情感交流。走，捡菌子去！约上三两好友，呼吸着早晨清新的空气，聆听着鸟雀的歌唱，爬山捡菌子。”当然捡菌子也有技术含量，需要搞清是什么样的菌子，在什么样的地方生长，青㭎树多的地方，常有顶盖红色的青㭎菌；松树下，生长许多松毛菌；桐子树上，长有黄丝菌。此外还有青糖菌、油拿菇、刷把菌、大棒菌等，总之，捡菌子的过程是欣喜的，一边儿捡拾劳动，一边从内心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江跃华是土生土长的修文人，对少年时代上山砍柴的生活记忆犹新。捡柴有时候自己单独去，有时和小伙伴儿一起去。到山上，砍什么样的柴禾也是有讲究的，一般要选快枯死的树砍，青㭎树、松树是首选，柴质好，易燃烧，也有其它杂木树。作为一个少年，上山砍柴是欢乐的，因为会遇到很多惊喜。山上的植物宝贝众多，与地里的庄稼一样，春华秋实，硕果累累。春夏季节，有茶泡、茶片、野樱桃、枇杷、野桃子等；暮秋霜降后，野柿子、刺梨、野猕猴桃等，食之不尽，其乐无穷。作者写的《难忘“过年”那些事》也非常接地气，细致记录了二十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过年时候的情景，尤其是母亲特别辛苦，“母亲一生，十分勤劳。小时候，每逢雨天，干不了农活，父亲中午可以睡觉休息；母亲却永远有做不完的事，搓麻线，纳鞋底，为全家人做鞋子……过年前，母亲要去街上买不同花色的布料，给儿女们做新衣服，及新鞋子，她常常纳做到三更半夜。”年前忙碌了将近一个月，大年初一、初二、初三，可以尽情玩耍三天。“大年初一早上，吃完汤圆后，我约上三五玩伴，结伴一起去三四里外的六广河边，一边观赏六广河美景，一边在河砂坝里拣鹅卵石，专门拣一些独具特色、精巧、色泽好的鹅卵石。”一直玩到下午四五点钟，方才回家——满满的幸福回忆。
江跃华重视故乡的多民族文化建设，他在《大木布依族音乐与山歌》就对布依族对山歌文化进行了深入挖掘，“布依族是一个以歌代言，酷爱唱歌的民族，悠扬而明亮的歌声，在传统乐器唢呐，月琴和木叶的伴奏下，与依山傍水的居住环境构成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和谐韵律。”作者详细归纳了布依族人民在什么情况下唱山歌，一是下地干活时唱山歌，二是在山上放牛时唱山歌，三是农闲互相串门在家里唱山歌。四是年轻人聚会时唱山歌，五是在隆重的节日时唱山歌。江跃华有一双记录美好画面的眼睛，不仅写贵州的风景，也写他乡的风景，如《醉美神奇松坪沟》就记载了四川省阿坝州松藩县境内的美丽风景，“看湖水悠悠，赏红叶，听鸟鸣，于天地间肆意遨游，在小道间徐徐独步，看阳光洒在湖边，看雪峰和彩林相映成趣。”作者用他的那支生花之笔，记录下了松坪沟四季景色，令人神往。
散文不仅是写实的，也可以是写意的，作者对素材原材料进行虚化处理，对原材料进行“思想可能性”进行筛选，可以模仿禅宗中的“顿悟”式思维，从小事中，从日常生活中体会人生道理。所以，要研究所写人和事背后有什么精神支撑，找到了这个，就抓住了写意散文的把手。写意散文中的“意”即思想，江跃华对散文的写意把握得比较到位，他在《青春永恒(外四章)》中热情讴歌了青春的美好，发掘出青春的密码，“让每一个细胞都在值得投入的地方躁动起来，让思维的空间布满奇异的彩虹。”青春是如此美好，它不仅仅是属于青年人的，也属于中年人和老年人的，只要你热爱青春，青春就在每个人的心里。作者在《恪守真诚》所云“真诚”是人生的一种境界，“真诚是火，当心与心之间出现分焚篱时，他会焚去所有的阻隔，引导人心灵共同拥抱美好与真情。真诚如水，宁静，淡泊，美丽。”作者在《勇对风险》强调了风险的重要性，“无限风光在险峰，温室里产生不了劲松与冷梅，面对风险勇敢地迎上去，风雨过后定是晴空灿烂。”作者在《驾驭真爱》中道出了爱的真谛，“爱是奉献的，是无私的，是双向的，这需要相互尊重，相互爱护，相互理解。”道出了爱的正能量，足以给读者带来启发。
作者走千里路，读万卷书，用双脚丈量贵州大地，去过贵州很多地方，他走一路，写一路，写了不少游记。2018年12月，他参加小箐岩鹰湖的采风活动，岩鹰湖由三个湖连绵而成，各有特色，其中小六广湖烟波浩渺，“群峰环绕，丛林叠翠，顺湖而上，山势险峻，幽谷阴森。”作者在文本中运用四言，一排到底，烘托出了湖色壮丽。作者一面吟诵岩鹰湖的壮丽，一面引出来修文人物的伟大，这个人物就是修文县委书记——张锡林。修文县这位书记不搞空头政治，求真务实，修建水库，亲自担任工地指挥长，带领民兵日夜鏖战，终于完成了建库工程。1989年后，这位书记因病去世，“全县人民无比悲痛。小箐乡民背米前来吊唁。”可见对一个地方做出贡献的人物，当地人民是不会忘记的。
江跃华的这部散文集所选散文以写风景居多，也有人物散文。人物散文有自己的写作要求，它要求作者深入描绘人物的性格、写出情感和背景，直接抓住人物的主要外貌特征，尤其表达清楚人物的性格和背景，使读者能够感受到人物的独特性和魅力，此间的背景描写有时比人物更重要，如作者的人物散文《守正笃行话叶辛》，写的是当年在修文县久长砂锅寨上山下乡的知青，中国著名作家叶辛。作者并没有回避叶辛刚到山寨生活时候的“尴尬”，他不会生火做饭，更不会干农活儿，但他有一股韧劲儿，“从练习挑担子开始，先是三四十斤，经过锻炼能挑七八十斤，甚至百斤之上。”不仅练习挑担子还学会了插秧，割草，喂牛，收苞谷，打谷子等农活。叶辛本人说，“我在修文县的上山下乡知青生活，是自己文学创作的动力和源泉。”叶辛把贵州当作第二故乡，大返城回到上海以后，仍然情系第二故乡，曾多次返回修文县砂锅镇看望这里的乡亲，并和村民一起探讨脱贫致富的路子。作者不仅写现代人物，也写历史人物，他在《曹家鱼窝养状元》中详细写了来自福泉的清代武进士在修文县乌栗兴建庄园的事，“建成庄园之后，曹家各项生意顺风顺水，发展迅猛。”况且长大成人后的曹家第二代，“曹维城能作诗，文采比父亲还强，是清代雍正的状元，被封为云南的副将，其子曹石长大进京赶考，由于文化根基扎实，同样考中进士。”这样一门三进士的故事，在修文县广为流传。
江跃华不会忘记培养他成长的学校老师，在他的记人散文里，深情记下了他的四位语文老师，裴老师是他的第一位语文启蒙老师，开启了他对于文学的热爱。第二位语文老师叫黄必衡，“说话声音带磁性，很是幽默；一手钢笔字、毛笔字、钢板字（焟纸刻印）和黑板字，均是正规行书体，写得十分漂亮。我模仿学写他的钢笔字，受益匪浅。”第三位语文老师叫齐仕明，他学有专长，组织上调他到县史志办工作，为全县乡镇志、部门志的编写，做出了积极贡献。第四位语文老师，叫赵永忠，“赵老师为我们上语文课；他上课严肃认真，有板有眼，字正腔圆，声情并茂，抑扬顿挫，起伏有序，深受学生尊重。”来自故乡四位优秀的语文老师，对作者的写作才华发现与培养，产生了重大影响，以至于几十年后，作者对此依然心怀感恩，念念不忘。
江跃华有的人物散文具有一定的新闻纪实性，比如《张学良囚禁阳明洞趣事》就不乏生活细节，“从1938年到1940年，将军被囚禁在修文县阳明洞。在近三年的时间里，留下许多趣事。”其中之一是从黄鸟爪子下面抢救了受伤的竹鸡的事，喂养了两个月，又把竹鸡放了。竹鸡自由了，副司令和赵四小姐也就高兴了。第二个故事是副司令和赵四小姐钓鱼时，路过村民李三星的家，看到一家人正在吃火烧的苕儿，就顺便在这家吃了几个，感到很可口，让勤务兵给李三星送来100元法币。第三个故事是副司令和赵四小姐给一群贵州孩子讲打鬼子的事。三个小故事都不惊天动地，但显得人处逆境中的张学良，凝神静气，平易近人。
人是要有点精神的，江跃华先生自小在修文县长大，受家乡人古道热肠的影响，热心公共事业，勤于奉献，且一直保存蓬勃向上的精神和正能量写作。他写作多年，笔耕不辍，已有三卷文集问世，但他并不满足已有的写作成绩，继续以极大的创作热情，笔耕不止。他这本散文集虽涉略广阔，却重点写了自己的故乡——修文县，是一部推荐和拥抱故乡的鼎力之作。仅此，祝先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是以为序。
2025年4月27日于都匀
（注: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全国知名散文评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