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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屋后银杏树 | 作品
文艺报
2024-08-21 15:38:12

近年来,中国作协不断延伸工作手臂、扩大工作覆盖,面向包括残疾人作家在内的各个文学群体,推出了一系列有针对性、有实效的工作举措。7月1日至7月12日,鲁迅文学院残疾人作家研修班在京举办,来自全国各地的38位残疾人作家在鲁迅文学院深入学习研修,通过专家授课、改稿会、读书会、小组研讨、文化沙龙等丰富多彩的教学活动,深入学习贯彻习近平文化思想,努力提升文学创作水平。本报特刊发部分学员的文学作品,展示残疾人作家的创作风貌。

——编者

我家老屋后有棵银杏树,已经109岁了。这是爷爷出生时,他的爷爷栽下的,当时栽了五棵,现在仅剩一棵了。不知咋的,最近几年这棵百年老树长得格外好,枝繁叶茂、硕果累累,还往上蹿高了两米多,我和儿子两人手拉着手都环抱不过来。

父亲因病去世后,我将母亲接到城里居住。新冠疫情结束后,77岁的母亲坚决要求回老家生活,闲不下来的她在家前屋后种了几畦菜。今年是母亲的八十大寿,春节时我与母亲商量如何操办。母亲突然严肃地说:“这两天你有空,找几个人把银杏树锯了吧。”

我猛地站起身,瞪大双眼,惊讶地问:“为什么?”

上世纪70年代初,父辈分家,最终父亲以给爷爷奶奶养老送终和少分半间祖屋为条件,争得了屋后五棵银杏树。那年,一岁多的我还不会走路,长势最好的银杏树还没有我的小腿粗。母亲常常用一根绳子,一头捆在我的腰上,一头系在东边第二棵最粗的银杏树干上。她放心地在自留地里侍弄着蔬菜,甚至随生产队的劳力们一起去远处的农田干活。

银杏树的北边,是一条东西走向的乡间小路。小路的北边,是大伯家。大伯比我父亲大五岁,与伯母先后生了两男一女,小儿子红武和我同岁。分家时,因为五棵银杏树,大伯的意见最大,闹得最凶。兄弟六人,五棵树,做不到绝对公平的一人一棵,更没有谁高风亮节主动放弃。爷爷奶奶坚持“谁得树谁负责养老”,经过两位舅爷爷和三位姑奶奶三个多月的反复斡旋,好不容易五棵银杏树分到了父亲名下。

我长,树也长,树的生长速度远远超过了我。随着五棵树的不断长粗、长高,我家与大伯家的矛盾日益升级。

太阳升起,树影躺到大伯家门前。大伯取来锯子,前几年锯掉了伸向北侧的树枝,后几年干脆锯掉了树头。五棵银杏树,成了五棵树桩。可是,银杏树太过顽强,今年锯,明年重新长。年复一年,父亲站在银杏树边,与大伯进行着激烈的“拉锯战”。

银杏树结果了,一串串地挂在树枝上,在白天的阳光和晚上的月光中都泛着金黄的光泽。最贵时,果子能卖到30多元一斤,对于普通农家来说,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这个时期的银杏树成了全家重点保护对象。大伯大娘的理论是“掉在谁家就是谁家的”,先是明抢,后来发展为暗偷。成熟的银杏果,经风一吹,或用竹竿轻轻一打,即可掉落在地,捡起来就是钱。掉在大伯家门前的四分之一,自然归大伯家;掉在路面上的四分之一,大伯家人多,大部分也归大伯家。他们夜里又悄悄地爬上树……形势最严峻时,爷爷奶奶父母和我,晚上一人看一棵树。可是,本事极大的红武总能悄没声儿地爬上树,又悄没声儿地摘下一串串银杏果,又悄没声儿地扔进铺在他家门前的棉被上。

进入21世纪,奶奶、爷爷、大伯、父亲相继离开人世,大伯家的子女没有考上大学也都先后到了外地打工。银杏果的价格一跌再跌,降到了每斤不到一块钱。昔日的摇钱树沦落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自由落地的银杏果,开始还有人捡拾,后来再无人问津,散发出一阵阵奇特的臭味,然后化入泥土。

一直想随子女生活却未能如愿的大娘身体硬朗,在我母亲进城后,就在我家屋后的自留地里种上了蔬菜。母亲发现后,问我怎么办。我淡淡地说:“你又不在乡下,也不种,荒着也是荒着,大娘愿种就种罢。”

母亲不大情愿,咕哝着说:“那她至少要和我说一声啊。”

一年后,大娘打电话给母亲,说的却不是地的事。她直截了当地问我母亲:“现在银杏不值钱,你能回来把银杏树锯了吗?你没空回来也行,我帮你找人。”

母亲气愤地说:“不行!地让你白白种了就算了,锯树可不行,这是祖上传下来的,就剩这几棵树了,绝对不能败在我手上。”

大娘声音很大,隔着手机听筒,我都能听到。“你以为我愿意种你家那点地啊?一点阳光也没有,还全是树叶。不锯就不锯吧,这是你家的宝贝。”

可是,今年春节,母亲却突然要我把仅存的银杏树锯了,我百思不得其解。

母亲平静地说:“我回来两年多了,乡下没几个人喽,想找人说个话都难。你大娘也是一个人在家,八十几岁的人了,身体也不太好了。我到了后屋几次,那棵树确实挡了她家的光线。我们还能再活几年啊?遂了她的愿吧。”

妻子接过话,“你也这么大年纪了,你答应不再种地了,我们就把树锯掉。”

母亲张张嘴,没再说什么。

我和妻子拎了两盒糕点,去了大娘家。大娘独自一人坐在堂屋打盹,冷冷清清,没有一点过年的喜庆。

我叫了声:“大娘!”问道,“红武他们呢?”

大娘慢慢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他们哪有空回来噢,打工的都要趁春节这几天多挣点房租钱哩。”

妻子坐到大娘身边说:“大娘!我妈说了,想找人把门前的这棵银杏树锯了。”

“锯树?要找人锯树?”大娘像被什么重物猛烈撞了一样,从座位上弹起来,大声问道:“树长得好好的,为什么要锯掉?”

不由分说,她径直迈步走到我家,质问我母亲:“为什么要锯树?祖上传下来的,就剩这棵树了,你为什么要锯掉?你不要,我要!”

母亲满脸诧异,说:“老嫂子,你不做梦都想着把这树锯了吗?”

“不锯!我说不锯就不锯!”大娘坚决地说。

我们走到屋后的银杏树下,大娘背靠着树,喃喃地说:“现在没有这棵树,我都找不到家了。”

春节后,我请人将四个树根从地里挖了出来。其中的一个,加工成了圆桌;另外三个,从中间锯开做了六张木凳。

五一劳动节和端午节完美结合,我请人将屋后的自留地铺成了平平整整的水泥地,在银杏树南北两侧各安排装了两盏路灯。树荫下,摆上了之前做好的圆桌和木凳。

梅雨时节到了,天气闷热,暴雨在即。我和妻儿再次回到老家。银杏树下,母亲正和大娘等几位老人围坐在一起喝茶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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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来源:《文艺报》2024年8月21日5版

微信编辑:王泓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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