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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俊生】(短篇小说)风雨七郎庙(一)
陈俊生
2024-09-18 09:14:35
(短篇小说)风雨七郎庙

文/陈俊生



在河南省鲁山县往西约一百里的地方,有一座闻名遐迩的山,名曰焦赞山。在焦赞山东三十里处,有一座古老的镇子,称作土门镇。

北宋年间的某一天,土门镇的庙会已近尾声,然而慕名前往焦赞山观光的游客依然人山人海,纷至沓来。

关爷庙前的广场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茶社的老板趁机竭力招揽着生意。从焦赞山观光归来的游客不时地议论着,土门这地方人杰地灵,原来是有众多神仙护佑。你瞧,周围除了关爷庙、乌龙庙、火神庙,如今竟不知是谁在焦赞山北侧又新建了一座七郎庙,也不知供奉的是何方神圣。

听闻山上新添了庙宇,众人更是议论纷纷,可谁也说不清楚七郎庙的来历。

这时,忽然有人搭腔道:“前几年在此招安焦赞的那位将军叫杨七郎,不知和这七郎庙有没有关系?”

这时,一位来自县城的游客说道:“此杨七郎乃天波府杨业的七子,是个官二代,怎会和七郎庙有关?”

这时,有人借题发挥,感慨道:“官向官,民向民,老关爷向着蒲州人。”

还有一位游客满脸不屑地说道:“是啊,不是官二代,年纪轻轻能当上将军?”

又有一位游客也趁机发牢骚:“哼!如今当官的哪个不是靠贪污腐败、行贿受贿,凭着关系上位?”

人们议论纷纷,大有一股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意味。

“胡说!”

突然,“砰”的一声,邻桌一位头戴斗笠、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的瞎子猛地一拳砸在桌上。

“诸位不知,切勿妄议朝政。我乃一介说书艺人,刚从宝丰马街书会而来。今日,就给大家讲一讲咱大宋朝官员并非皆为贪官。不说别的,就给大家说一说咱们朝一门忠烈杨家将中的一段故事:‘七郎归西’。”

见众人脸上露出惊愕之色,瞎子说道:“我本是杨家军抗辽参战的老兵,只因眼睛瞎了,难以维持生计,这才转行说书。”

“我这人说书,从不说假话,所讲之事皆为亲眼所见。闲话不多说,言归正传。”

“哼!终于露面啦。”

靠近东侧桌子的几个人交头接耳。

只见瞎子清了清嗓子说道:

“单说那一年,我清楚记得,是雍熙三年,我在军营中还是一名都头。”

这时,下面传来一阵哄笑:“嗬嗬,吹吧,反正吹牛不用交税。真当过都头,还能来咱土门这偏僻的山旮旯里说书?要知道,这年头,当官的吃香,军官的俸禄可比地方高得多,谁信呐!”

然而,瞎子并未慌乱,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我还记得那天天色阴沉,仿佛随时要打雷下雨。军营里无人谈笑,甚至无人出声。大家都不明白,元帅为何突然下令大军从两狼山口退兵至此。”

不少关系要好的军士私下问我,我也只能摇头表示不知。其实我是清楚的。七郎延嗣出发之前,就在我帐内喝的酒。

那时,他已二十三周岁,刚过完生日。杨七郎身材极为高大,即便坐着也比常人高出一头。因他面容黝黑,又不注重仪表,整日胡子拉碴,看上去倒像三十多岁。

我从军的第一天就跟着他,从弓箭手做起,一直做到弓箭都都头。直到一个月前,因箭射得好且略通些功夫,被潘仁美借调过去做了他的贴身侍卫。

我比七郎大两岁,比六郎小一岁。但凡他们这些做将军的,喊自己的士兵喊儿郎喊惯了,反倒把我当作亲兄弟一般,总是唤我哥们。

我和他私交甚笃,知晓他贪杯,常私自藏些元帅的酒,每逢他出征都给他喝点。

他一喝酒,打起仗来就如疯了一般,而且从未受过哪怕一丝一毫的伤。这令所有人都啧啧称奇,甚至有人说他是汉将军张飞再世。可我觉得他不是,他就是他,一代猛将。虽说他使的也是丈八长矛枪。

那晚,他一踏入我的帐内便高呼:“酒来酒来”!那嗓门大得惊人。

我赶忙轻轻“嘘”了一声,示意他小点声,接着还到帐外查看一番,确定附近确实无人后,才把酒拿了出来。

他一边瞧着我倒酒,一边说道:“你怕个啥,跟你讲,这次老子一走未必能回得来。”

我一听,当即寒毛倒竖,因为我从未听他说过这般丧气的话。

我说:“你莫要胡说,出征在即,怎能讲这种不吉利的话。况且,凭你与六将军,还有令公,天下谁能伤得了你们?”

他摇摇头,将碗里的酒一口气饮尽,示意我再添,同时对我说:“你不懂,你不懂。这次跟以往不同,潘仁美存心要我们爷仨去死啊。”

我闻听此言,又去帐外转了一圈,回来后压低嗓子道:“你瞎说啥呢?”

只见他眉毛一竖,眼中寒光一闪,说道:“你小子啥都好,就是太过谨小慎微。我都这么说了,他潘仁美能把我怎样?若不是老令公拦着,此刻我就去把那个混蛋活劈了。”

这话我信。潘仁美的三儿子潘豹,便是被他在擂台上抓住两只脚腕,举过头顶生生撕开的。当时我未亲眼目睹,据说他满头满脸挂的皆是潘豹的内脏。

我问:“此次出征究竟是咋回事?”

七郎说:“这话本不该与你说,可也顾不得了,讲出来也好让你日后提防着潘仁美一些。”

他讲:“昨晚潘仁美就把老令公叫了过去,说要让他攻打寰州。我说,打就打,谁怕谁呀。可令公说不行,辽人此次来势汹汹,去了定然要吃亏。

你猜猜潘仁美这老狗咋说?他说你不是号称‘杨无敌’吗?为何不敢与契丹狗正面交锋?难道你还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清楚的,老令公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可他那脾气也是受不得气的,当即就说,你这般讲,我唯有拼死出兵了。但是,我们出兵必败,请元帅一定要在两狼山口设下埋伏,我们退兵至此,伏兵就要万箭齐发稳住阵脚,不然悔之晚矣。”

我接口道:“但是,就凭令公、六将军你们爷儿三个,天下谁能阻挡你们啊?”

七郎哈哈一笑,说道:“亏你跟我们杨家这么久,这点都不晓得吗?没错,就凭令公的刀,六哥的枪,我手中长矛,任他千军万马我们也无所畏惧,杀他几个来回又能如何?但我们的兵卒咋办?”

我的心猛地一震,深知七郎所言在理,却只能宽慰他,说:“到时候元帅自然会去接应的。”

七郎摇摇头,道:“恐怕难哟。不说我劈了潘豹,就潘仁美当年攻打北汉时在令公手上吃的亏,也足够他巴不得我们去死。”

我惊讶地望着七郎,仿佛从未认识过他一般。

因为他是个粗人,向来不会深思熟虑。这些话定然是令公和六郎讲给他听的。

那二位,尤其是六郎,足智多谋,所说之话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我忍不住骂道:“这个奸佞,我不想跟着他了,我申请调回!”

七郎说:“去你的,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要你干啥?你给我在这好好待着,我跟你讲这些就是为了让你小心潘仁美。”

七郎说到此处晃了晃酒坛,发现空了,便站起身来,摸摸我的头,说:“兄弟,我也只是发发牢骚,相信我,我定会杀回来的。奶奶的,不就是几条契丹狗嘛!”

言罢,七郎哈哈大笑着离开了我的营帐。

我望着桌前空空的酒坛和空碗,足足发呆了两柱香的时间。

次日,杨家父子果真出征。帐内领令完毕时,七郎还偷偷朝我挤挤眼,咧嘴一乐,全然没了昨晚的烦闷。除我之外,所有目送杨字大旗出营的士兵都颇为乐观地盼着胜利的消息。

直至潘仁美一声令下,拔营起寨离开两狼山口,众人的心头才蒙上一层阴影,恰似当时阴沉的天空。

很快,前方传来消息,说令公连吃两场败仗,正在往两狼山口方向撤退。

当前线战报传至帅帐时,我见潘仁美不失优雅地挥了挥手,很镇定地说:“知道了,再探再报。”

我心头涌起一阵寒意,仿佛瞧见令公他们退兵到两狼山口发现没有援兵时悲愤的怒吼!我着实无法再在帐中待下去,怕自己忍不住要拔刀砍向潘仁美,虽说我知晓自己远非他的对手。

于是我寻了个借口从帐中退出,缓缓走向营门。

“大郎北国替主亡,二郎拔箭命归西,

三郎马踏成泥烂,四郎失落胡营里,

五郎至今无踪迹,六郎七郎战不息”。

我口中默默念着,想学文人墨客,写一首有关杨家将的诗或赋,无奈肚里墨水有限,只能弄出这几句类似顺口溜的东西,来宣泄内心的痛楚。眼前浮现出佘太君和天波府众女将望眼欲穿的情景。

我念着念着,双眼渐渐模糊起来,为大宋,为黎民,为杨家一门忠烈,更为那生死未卜的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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