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挑战赛八期#
在知识星河中闪耀的逐光者
在求知的漫漫长路上，刘浩山，一位坚毅的初三旅人，背着装满好奇与决心的行囊，无畏前行。他始终带着谦逊的微笑，仰望知识的浩瀚星河，一步一个脚印地追逐着属于自己的星光。
清明
刘浩山
每年清明，我们都要买上一瓶酒，祭拜用。有的人会买成百上千元的白酒，用名贵的酒彰显自己的权势。那自然是我们所买不起的。
爷爷在陈列的酒中来回踱步，最终停在了一瓶最便宜的酒前。
作为墓园旁边的超市，它的老板也定然精明。用来烧的，便宜如纸钱之类的，按沓卖，面额越大就越贵。有的人会买"一千万亿"的纸钱，但我们通常买一沓"八千万"便了事。纸房子、纸鞋之类的也应有尽有——不过这些尽是凑数的，真正让老板赚钱的便是酒了。
酒也分几等。像我们这类，就买最便宜的，三块一瓶的假酒。少有人会买假酒去祭拜，卖这酒老板也赚不了多少钱，因此我和爷爷初次去买这酒时不很受待见。结账时老板鄙夷地说了可："上坟用的，千万别喝了！"当时我小，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爷爷定然听得明白，却也没说什么。后来，每年清明我和爷爷都来买这酒。老板也习惯了，认了我们作怪异的常客。
每年都来走一遍的路，从未添过什么花样。毕竟是墓园，一眼望去只见千篇一律的石碑。
虽然每年都来，我还是总不能精准度找到位置。爷爷提醒我到了。
火盆里的纸钱、纸房子烧出了黑烟，熏得我刺眼。爷爷将酒慢慢倒在池上，溅湿了我的裤脚。香炉中已有十二根香，今天又新上三根。所谓"香"，只有死人爱闻，我仅觉得刺鼻。
伯公生前很照顾爷爷，后来在这里离世了，不方便落叶归根，便就近埋下了。墓园里一个碑位要上万元，爷爷念叨了好久，最终出钱葬了。
据说伯公以前很喜欢我，总夸我聪明，我对这些已经淡忘了，而今只成了负担。每年清明，爷爷不管别人，只要带我和他一同去祭拜伯公。我素不相信这些，人死了便是死了，哪有这么复杂？
终是祭拜完了。爷爷拿上几个方才祭祀用的苹果，说回去了还能吃。下山时，我问爷爷，何必这么节俭，我们并不能穷到这种地步，何必维持这穷苦的样子。
爷爷愠怒起来。爷爷平日里不说话，对我也好，我不曾见他怒过。这是我唯一一次见他怒，却也并不怒不可遏，只是叫我不需管这么多便是了。沉默中，过了一阵，我只听见一声哀长的叹息。
当时我并不懂这声叹息的含义。它很快被埋没在了阴雨之中。
……
我无法忘却那一天。正是冬尽春来，举国欢庆的时节。
爷爷醒得很早。按照约定，他来叫醒我，我们一同出去买他所想吃的鱼肉包子，我带路。我当然也已醒了，却不太愿起来，便闭着眼。他轻声叫唤两声，我没有睁眼。屋子陷入了沉寂。我以为他还会叫我，却突然听见了轻微的关门声。
算了，只好明天再带他去了，他总能吃到的。
但我最终没这个机会。
我闭上眼后又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家里忽然喧闹起来，我被吵醒了。
父亲猛然打开门，将妹妹推进来：“我出去处理些事，你照顾好妹妹。”
妹妹很听话，没有哭闹，只是独自玩着玩具。我也只是写着作业。我们并不知道所谓“事”是什么。
此后几天，父亲和母亲总出去忙些事情，只是不见爷爷的踪影。我大概猜出了“事”的轮廓。
……
等到父亲将这件事告诉我时，爷爷已经下葬了，就在伯公旁边。
我并没有哭。我甚至没有太多的伤感，只是觉得哪里都空空的。这一切似乎都不太真实。又是一年清明了。
父亲开车带我去祭拜。车窗外下着小雨，周围的景物一如既往。这条路．爷爷骑自行车载我走了五年。爷爷清晰又模糊的背影，只随着熟悉又陌生的景物晕散了。我拽紧了手里的一袋鱼肉包子，爷爷到死都没吃上的鱼肉包子。
又到了那家墓园前的超市。老板认得我，认得那个每次都来买一瓶假酒的小孩。五年光阴一转即逝，一老一小眼见的已变成一大一小了。老板好像想说些什么，但最终没说。
父亲和我挑了两瓶稍贵些的真酒。
老板没有收钱。
雨从未停下。我和父亲上了山。我这次终于记得路怎么走。
去年这里有一块碑，今年有两块。去年香炉中有十五根香，如今又新上三根，我们有了不曾有过的洋酒和“一千万亿”。
火盆里的纸钱，纸房子冒出的火光很暖，暖得令人刺骨。父亲将酒慢慢倒在地上，溅湿了我的裤脚。爷爷的墓前最终有了香火。
我将鱼肉包子放在爷爷的墓前。
爷爷省吃俭用了一辈子，死后终于能奢侈一次。
我不曾相信这些，人死了就是死了。爷爷省吃俭用了一辈子，到死也没能奢侈一次。
但如今我宁愿相信，相信爷爷能尝到一辈子没喝过的洋酒，体会到拥有"一千万亿"的滋味。
下山时，父亲让我带上鱼肉包子，还能吃。雨逐渐下大了。
父亲告诉我，爷爷也不曾相信清明的传说，只是伯公对他有恩，他却来不及报答。他一直想回报伯公，却没有这个机会。伯公去世的消息传来后，他比谁都痛苦。
所谓清明，不过是活着的人去赎自己过去的罪过，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
所以爷爷上供时买的东西总挑便宜的。他知道人死而不能复生，但不去祭拜他又感到不安，矛盾之间，他选择了折中。
我很久之后才明白，这也意味着爷爷知道自己死后没有再生的可能。
倘若他不相信传说，那他突发疾病倒在路上孤独地死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呢？也许他早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却未曾料到，如果那天下雨他没有出门，如果他倒下时身边有人，如果那天他叫我时我睁开了眼……
这一切不会发生。
那天的情景一次次重现，我想睁开眼却做不到。在永恒的无常之中，爷爷不曾回来，却离开了我无数次。
我懊恼，我内疚，我后悔。
……
我释然。
爷爷死后，我并没有觉得哀伤。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大脑为防止极端情绪的保护机制。虽然没有了瞬间的爆发，但这种淡淡的悲伤会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伴随我一生。
我默数着，今年爷爷的墓旁应有了十二根香了。
（指导教师：赵曼，广东省佛山市高明区博雅培文学校）
（图片来源于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