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翠薇,今天夏至呢——你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呀。我专门为你安排了一个派对,记得晚上早点回家哦。”是丈夫大伟发来了一条微信。
“大伟,我从不过生日的,你就别替我瞎操心了。回头我再告诉你具体的原因。”我发了一个“生气”的表情图片,眼泪扑簌簌地跌落下来。
我的生日就在夏至这一天。父亲说,他把我从产房里抱出来的一瞬,迎面看到的便是一片青翠欲滴的夏日景色。产房外,一株紫薇开得正艳,大红的色泽里荡漾着洋洋的喜气。他便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做翠薇。
母亲生下我后,体质就一直很虚弱,父亲不知领着她去了多少家医院,吃了多少副汤药,可她的身体却总不见好转。从小到大,都是父亲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地把我拉扯大。母亲一直呆在家里养病,一家人全靠父亲一个人挣钱养家糊口,维持生活——父亲就是我们的全部。
就要到夏至——我的生日了,那时,我刚好上小学三年级,教《自然常识》课的赵老师说,明天咱们学习《夏至》一课。赵老师说着说着,头就向后面好看地扬了一下,她的秀发被一阵从窗户里挤进来的风吹得飞了起来。赵老师可真漂亮!她是除妈妈之外,我见到过的所有女人中最漂亮的一个。赵老师又补充了一句,明天是周末,大家回家后别忘了预习《夏至》一课。
翌日清晨,晨光熹微,父亲就起床了,他为我下了一碗长寿面,煎了一盘金蝉,用一把春天时就储存在冰箱里的香椿芽,炒了一碗椿芽炒鸡蛋,还有一盘西红柿辣子鸡蛋,和一碟黄瓜凉拌猪耳——全都是我最爱吃的饭菜。他在厨房里忙忙碌碌了半天,直到把饭菜全都端上桌子后,才叫醒了母亲和我。

爸爸放下了手中正在批改的《填充图册》——他是一位地理教师——随手在一张白纸上,画了一张“二分二至图”。
“瞧!太阳的直射点在南北回归线之间来回移动。当它移动到北回归线上时,北半球就到了夏至这一天,这一天是北半球一年中白昼最长的一天。过了夏至,太阳直射点就向南移动,从夏至到秋分,北半球的白昼就会一天天变短。到了秋分那天,地球上就会昼夜等长……”父亲讲得绘声绘色,头头是道,我听得津津有味。
“哦,那从春分到夏至,就该是白昼越来越长了。对不对?”我看着“二分二至图”,心有灵犀一点通,急急忙忙地打断了父亲的话,兴奋地问了一句。
“对呀!”父亲嘉许地点了点头,“你瞧!夏至这一天,北半球太阳高度最大,正午时的影子最短。这一天,在北回归线上,太阳是直射的,有‘立竿无影’的说法……”
“走吧!咱们去广场上看旗杆的影子长短……”父亲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钟表,还有十来分钟就到12:00了。他骑上车子——车后座上坐着我——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天气太热了!6月的阳光火辣辣地扫射着大地,我只在阳光下呆了一小会儿,额头上就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
“你等着,我去对面的商店里给你买一根冰棍去。”看过旗杆的影子后,父亲爱怜地看着我。他把车子叉在广场上的树荫里,就匆匆忙忙地去了马路对面……
父亲的生命就永远地定格在他过马路的那一刻,一辆飞驶而来的汽车把他撞得飞了起来。那年,他只有34岁,我也只有九岁……
“从此,我就再没有过过生日。一到我的生日——夏至这一天,我的心里就充满了深深的愧疚……”我把头靠在大伟的怀里,我俩抱在一起,哭了个昏天黑地。
我哭我至亲至爱的父亲,他哭我命运多舛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