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端冬日创作季#
金鹏山|《难忘马街 我的老邻我的家》【八十五】
第七十五章
割草剜菜逗哭勉姑
耍赖中计乐坏长林
我们这一代人,打从六七岁起,大人就安排去干力所能及的辅助劳动,哪象现在的孩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二十岁了,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心无挂碍。
弟兄姊妹多的家庭,大的带小的,是所有当哥当姐的责任。尤其是焦麦炸豆季节,父母忙于农活,我们还没起床,他们就吃完饭下地干活去了。做为老大,我起床后除了自己吃饭,还要给弟弟喂饭,然后带着他们出去玩。
有一次带着二弟在凹斗叔家院墙外的粪坑边上扒坑玩,扒着扒着露出几个鸡蛋。我一看高兴极了,接着继续往下扒,嘿!竟一连扒出三十来个,跑回家提个篮子就往里边装。南边(郑)狗娃叔从旁边路过,看见后笑眯眯地说:“咦!银,这回可发大财啦!”他的笑声充满了诡诘和神秘,听起来阴阳怪气的,我却不理解他的意思。
我把这些鸡蛋弄到家后,拿五六个洗净放到锅里,添上水,点着火煮起来。心想,这次一定要跟弟弟吃个够。谁知一煮,炸口好几个,黑不溜湫的脏水冒了一锅,那腥臭味叫人闻到就想呕吐。原来这是一堆孵小鸡失败的“寡蛋”。我心想“狗娃叔呀狗娃叔,你明知是寡蛋,不能吃,为啥不让我扔掉,还夸我呢!” 后来,我娘给我说,这些寡蛋,是因为放蛋太多,母鸡身子小,它的翅膀盖不严紧,温度忽冷忽热造成的,通过这件事,我知道了一个道理,办任何事情,不能光凭好愿望,要懂得母鸡能量的大小,适量放入蛋量,确保适度的恒温才能成功。
我那时特别淘气,看到树上有鸟窝,常常爬上去掏小鸟。有一次,母亲刚给我做一件新布衫,穿上它出去炫耀。到大街就瞅见(孙)然姑奶奶房后的一棵椿树上有个斑鸠窝。我二话不说,抱住树就往上爬。伸手掏出了两个红嘴小斑鸠,身上毛绒绒的,会啾啾叫唤了。下树时因为一只手托着斑鸠,只能用另一只胳膊搂住树往下滑,没想到一只胳膊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控制速度,一出溜顺着树掉了下来。那椿树上分泌了一大片非常粘的透明树胶,把我的新布衫全浸透染脏了,而且肚皮也被划出道道血痕。到家后母亲看见我的狼狈劲儿,又气又恨又好笑。我哪管这些呀!急忙找出平时喂小鸡的笼子把小斑鸠放进去,开始到野外寻找扁担虫、小蚂蚱喂它们。
小斑鸠在我的呵护下健康地成长着,大些后可以喂粮食了,我常把麦籽含在嘴里,然后嘴对嘴喂它吃。久而久之,居然把它喂大会展翅飞翔了。后来有一次,我心里在想,从小喂到这么大了,它肯定很听我召唤,于是,我放心地用双手捧着它去街上玩,童伴们围着嘁嘁喳喳,不记得是谁说:“放开,让它飞飞看,” 我只顾高兴,双手捧着往上猛得一耸,它真的飞上了树,站在树枝上,那小头一晃一晃的,不停地低下头看我,我试图叫唤着它,让它重新飞回我的手上,可我怎么叫它,它也不下来,最后竟一跃飞向寨墙上的一棵小树上。当我气喘吁吁地爬上寨墙找它时,它早又飞往他处,无影元踪了。我顿时有种抑制不住的失落感。平静下来后想想,它本就应该回到属于它的天空呀!想是这样想,但我的心好长时间都是空荡荡的。长林爷见了我,说:“这怨谁呀!你卖能,让它跑啦。我看那,你还是买个蒸馍揣怀里---自己哄劝自己吧!”
我和许多童伴一样,十来岁就下地挖野菜和割草。翻过西岭,是一望无边的湖地。开春后,我们最早挖到的野菜是勾勾秧和刺角芽。勾勾秧的根,扎得很深很深,我带一个长条形剜铲,很耐心地往下挖。它的根没须,白白嫩嫩,带回家用滚水一焯,拌上盐醋油非常好吃,如同绿豆芽一样柔中带脆。至于刺角芽,长形叶,边沿有毛刺,做玉米糁稀饭或汤面条,都可用它下锅。麦苗返青发旺后,麦垅中间还有一种野菜叫面条菜,叶长得窄长,甜饭咸饭都适宜,入汤后光滑柔软,非常好吃。
这块湖地还有一种菜,茎呈淡红色,叶呈长条状,墨绿色,上有黑斑,俗称黑点菜,把它的叶子放进嘴里一嚼,酸溜溜的,吃几片后会满嘴酸得流水。
当麦苗开始秀穗后,我们就在麦垅中拔草,有种草叫麦筛子,长得跟麦一样深,小碎叶,茎藤上长满看不见的毛刺,会粘到衣服上,这种草主要是喂牛的。还有一种草叫野豌豆,会结角,角里面的籽比绿豆小,拨开来吃,很有甜味。
那时,女孩也一样下地挖野菜、割牛草。印象比较深的有郑勉、孙爱、吴芝和陈凤,我们男孩子大都很调皮,常拿她们这些女孩子逗乐。一个人喊:“勉,勉,赶面片儿,赶到响午喝半碗儿。“一人带头,很多童伴跟着咐和,把勉姑气得直哭。一九八六年有一次回去,我专门到郭家庄她的家去看她,说起小时候的这些事儿,她还哈哈大笑地指着我说:“银哟银哟,你小时候算赖死啦呀!赖死啦!”
我最常结伴割草的伙伴是王儿子儿。我们去西北洼,那里因为土地浸水,不适宜种玉米,人们就种高粱和黄豆。大片大片的黄豆地,一到秋天,遍地金黄的景象,非常壮观。因为黄色是金子的本色,是高贵和富裕的象征,给人以梦幻般地无限遐思,煞是好看。我们在地埂上割草,割着割着心思就外撤了。放下镰刀逮蛐蛐,逮一个用一根细长条草茎从蛐蛐的脖子里穿过,半天下来能逮三四串儿。带回家放锅里炒。方法是稍加点水,再放入适量的盐,把水分炒干,就可以吃了,味道非常香美。
那时由于我“赖”,曾经受到长林爷的一次惩罚,至今记忆犹新。说我老赖,是因为热天在树下午睡,我想睡,长林爷的呼噜声惹得我睡不着。这时,我拽个长条草叶,蹑手蹑脚趴到他的旁边,用那草叶轻轻地在他鼻梁上划动,他也不睁眼,只管用手拍鼻子。拍完,我又在他耳轮上划拉来划拉去,他又伸手拍耳朵。等他拍打完了,我又在他后脑脖子上划,他好象在想:“这个小虫咋不跑呢!这一回,我非一巴掌拍死它不中,”只见他猛一抬手,我躲闪不及,被他碰到,这才使他意识到,原来不是小虫爬我脸上,扭头一看,是我在恶作剧,他又气又笑地说:“你这孩子,真赖,小心有一天,我会收拾你的。”几天后,我又与他一块出去割草,他忽然捏着一棵发了很多小叉儿、结满小籽儿的草,问我:“你白天想看星星不想?”我说“想啊!”大白天能看见星星,这让我内心充满了好奇。他说:“你把这根草穗噙到嘴里,只露草杆儿在外边,然后闭上眼睛,仰起脸对着天。我不说看,你可不能张嘴,我只要说看吧,你马上睁开眼看,天上的星星就会乱给你眨眼。”
毫无介备之心的我,说:“中啊。”接着照着他说的方法,把草穗全塞到嘴里,用牙轻微地噙着草茎,闭眼仰脸,等着他开口说“看吧!”
谁知他过来捏住草杆儿,冷不防往外猛地一拽,草籽全被撸到我嘴里了。我顿觉嘴里难受,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草籽吐干净。他站在旁边看到我难受的样子,笑得东倒西歪,还不住地问我:“以后还赖不赖啦?”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在生着法儿报复我呢,我马上连连说道:“不赖了,不赖了。”
那时,马街有种烟的习惯,顺汽路往北全是烟地。这烟最易生腻(蚜)虫,烟叶上黑呼呼一片蠕动的小虫,虫体也就一毫米大小。为了治虫,人们发明了一种方法,就是和一块软面,人手一份,像二两蒸馍那么大。带着它顺着烟垅一片一片地用面团儿在上面滚,滚来滚去就把虫全粘入面团儿里了。每天天一亮,我也随着大人去烟地粘虫,日头上老高了才收工回来。
我们十来岁的小孩,哪里顶得住饿?有一次我急哭了。父亲拉住我就打,边打边嚷:“就你知道饥,就你知道饥。”我的哭声更大,很多人借题发挥嚷嚷道:“别打啦,队长想叫咱多干一会活儿,多饿一会儿,回去能多吃点饭哩!”
干部一看这阵势,立马宣布收工。很多人说:“银,你这顿打挨得值啊。要不是你挨打,这不会这么快收工哩!”我父亲情知他们这是得了便宜又卖乖,真是哭笑不得。气乎乎地伸手拉住我的手脖,随着人群快步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