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评也是一种文化艺术

文/春香（上海）

      点评一事，向来被视作小道，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话，或是文人相轻的利器。然而细究起来，点评实乃一种极精微的文化艺术，其妙处不下于创作本身。

      古来点评家甚多，有批注《庄子》的郭象，有评点《史记》的茅坤，有论诗的王夫之。这些人皆非等闲之辈，其眼光之毒，见解之深，往往能道出作者自己亦未曾想到的妙处。金圣叹批《水浒》，谓武松打虎一节"字字是血，句句是汗"，此八字便抵得上一篇洋洋洒洒的评论。点评之妙，正在于此。

      真正的点评家，须有独立之精神，既不仰人鼻息，亦不挟私泄愤。他站在作品面前，如同一个冷静的解剖师，又像一个热情的鉴赏家，既能指出瑕疵，也能发现光彩。

      我曾见过一位老评剧人，听罢一曲，沉吟片刻，便道出演唱者某字发音偏了半分，某处气息未匀。演唱者初时不以为然，及至重听录音，方知句句属实。此老并无恶意，只是耳朵太毒，容不得半点瑕疵。这般点评，看似苛刻，实则是对艺术最大的尊重。

      点评之道，亦关乎世道人心。当世之人，或畏于权势，不敢直言；或囿于交情，不愿苛责。于是劣作横行，良莠不分。倘若多一些敢于直言的点评家，少一些圆滑世故的"好好先生"，文艺园地或可更为精湛，清净。

      点评者，其实是站在巨人肩上的矮子。他未必能创作出伟大的作品，却能看出伟大之处何在。这种能力，何尝不是一种天赋？法国有谚云："批评家是知道路而不会赶车的人。"此言差矣。知道路已是难能，何必苛责其不会赶车？

      文艺如花园，创作是栽花，点评则是修剪。没有修剪的花园，终究会沦为杂草丛生的荒地。

     点评之艺，可不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