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哩（上）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豫西的凤凰台村，四面环山，偏僻落后，只有一条泥巴路通向外界。村里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得像村西流过的洛河，翻不起一丝浪花。

　　李家是村中的一个大家庭，生了五男三女。老大李大虎，今年三十有五，大字不识一个，长得五大三粗，却是个老实巴交的主儿。他从小跟着父亲学木匠手艺，刨子、凿子、锯子使得溜熟，方圆十里谁家娶媳妇打家具都爱找他。

　　可李家孩子多，家里穷得叮当响。姑娘一听李家的情况，都避而远之。李大虎三十多岁了还没娶上媳妇，成了村里有名的"光棍"。每次去集上，看见那些年轻后生带着新媳妇说说笑笑，他心里就跟猫抓似的难受。

　　一个春日的清晨，李大虎背着木匠家伙去集上找活干顺带卖家具。集上人山人海，吆喝声此起彼伏。他刚卖了两个自己打的板凳，兜里揣着几块钱，心里美滋滋的，想着给家里买点生活用品。

　　原来他稀里糊涂钻进了女厕所。里面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正蹲在那儿，见他进来，脸都吓白了。这女人是邻村的寡妇吴大妞，丈夫去年出意外死了，留下个七岁的儿子。

"俺不是故意的！俺不是故意的！"李大虎慌得直摆手，转身就跑。可吴大妞不依不饶，提着裤子追了出来，一路骂骂咧咧地跟着他回到了凤凰台村。

"你们李家养的好儿子！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吴大妞站在李家院子里，叉着腰，唾沫星子飞溅，"今儿不给个说法，我就去公社告你们！"

　　李老汉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眉头皱成了疙瘩。李老婆子急得直搓手："这可咋整啊？大虎啊大虎，你咋能干出这种糊涂事！"

　　村里人闻讯赶来，把李家院子围得水泄不通。有人劝，有人笑，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最后，村里的老支书出面调停："这事儿传出去对谁都不好。要不这样，让大虎娶了大妞，两家并一家，也算是个圆满。"

　　就这样，李大虎稀里糊涂地娶了吴大妞。吴大妞带着儿子嫁过来后，整天啥活也不干，就知道指手画脚。今天嫌饭太咸，明天嫌被褥太硬，动不动就摔盆子砸碗。李家理亏在前，只能忍气吞声。

　　三个月后的一天夜里，李大虎蹲在院子里抽闷烟。屋里传来吴大妞尖利的骂声："你个窝囊废！连个项链都给我买不起，嫁给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这一走就是大半年。李大虎一路向西，靠着手艺吃饭，最后在陕西一个叫领袖村的地方落了脚。这里离河南老家足有三百里地，山高皇帝远，没人认识他。

　　领袖村比凤凰台富裕些，村里人住的都是砖瓦房。一家姓叶的请李大虎为儿子结婚打一套家具，管吃管住，工钱一天两块五。叶家院子宽敞，东厢房腾出来给他住，还支了个木匠案子。

　　打家具是个细致活，一套下来得个把月。李大虎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刨花飞舞，木香四溢。叶家人待他不错，顿顿有白面馍馍，偶尔还能吃上肉。

　　叶家隔壁住着个年轻寡妇，叫牟兰兰，丈夫前年得急病死了，留下个五岁的闺女。牟兰兰长得白净，柳叶眉，杏核眼，虽然穿着补丁衣服，却收拾得利利索索。她家与叶家一墙之隔，墙头爬满了丝瓜藤。

　　那天下午，李大虎正埋头刨一块木板，忽然听见墙那边传来清脆的喊声："河南哩，歇会儿吧，日头毒着呢！"

　　李大虎抬头，看见牟兰兰隔着墙头冲他笑，手里拿着个搪瓷缸子。他憨厚地笑笑："不碍事，再干会儿。"

"喝口水吧，天热。"牟兰兰把缸子递过墙头。李大虎在裤子上蹭蹭手，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是加了糖的绿豆汤，甜丝丝的，凉到心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