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挑战赛八期# #小学生活#
消失的女同桌(散文)
我上学的第一个同桌是一位女孩子。她有一个挺好听而富诗意的名字——陈美云。人也长得很漂亮,两只不大不小的眼睛,白白的四方脸,挺直的鼻梁,小巧的嘴,是让人一看就讨人喜欢的那一类女孩子。
入学那天,老师按学生个头高矮排座位,我和她个子一般高,老师就把我和她分到了一起。
我那会儿很顽皮,是老师感到头疼的人物。但我对这位性格文静言语不多的女同桌却不敢轻易造次。从没招惹过她。在我心目中,她简直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孩,我在许多方面都不及她。
比方打乒乓球,我总接不住球,乒乓球到我手里仿佛变成了滑溜溜的泥鳅。一盘球下来,只有捡球的份儿,累得吭吭哧哧满头大汗。而球到了陈美云手里,就像施了什么魔法似的粘在她的拍子上,或轻拉长吊,或推挡扣杀,任她随心所欲。她个子虽不高,却灵活得像只猫,那些大孩子和她打球都不是她对手。
陈美云单杠也翻得好,轻轻一跳身子就挂在了单杠上,或双手倒立,或翻身回环,或两腿倒挂,犹如一只轻灵翻飞的春燕。如果她能受到良好的训练,我敢说她一定会成为体操健将。
对于翻单杠,我起先还充满自信,因我从小就好爬树,上树捉鸟摸鸟蛋是我的拿手戏,可以像猿猴似地从这棵树爬到那棵树。可谁知翻单杠和爬树是两回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连单杠也上不去,充其量只能双臂吊在单杠下做几个引体向上的动作。我有点不服气,暗暗在操场上练过几回,由于没掌握要领,始终没翻上杠子。上体育课的时候,我的同桌风头出足,而我只傻愣着眼在一旁当看客。
我惟一感到自豪的是我学习好,作业作得快,一些学习差的同学免不了抄我的作业,我希望我的同桌也这样,可她从不照抄我的作业。遇到不会做的题她偶尔也问问我,大多数时候她支着下巴默默地在一边独立思考,最后总能把正确答案想出来。她的字不像我似的写得潦潦草草本子上涂满墨疤,而她总是写得工工整整的。这自然常得到老师的表扬。只有考试的时候,才分出高低,她的分数总比我低。这时候,她便向我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她的家住在三湾村,那是个大屋院子,院子里的人都姓陈,我上学时就从那个院子前边经过。上学之前就听说过三湾村的人都会唱大戏(祁剧),村里有一个戏班子,名声传得很远。春节时候,步云桥镇上总要把他们的戏班请过去唱上几天大戏,让戏迷们过过戏瘾。因此,三湾村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会哼几句祁剧。陈美云自然也会唱祁剧,她那时年龄还小,个子不高,还不到登台表演的时候,我当然还不知她有这长处。
那是四年级快要放寒假的时候,有一天,一向不大和我说话的同桌突然对我说:“我们村里的戏班准备春节去镇上唱戏呢,你去看吗?”
我年纪虽小,却喜欢看戏,听了同桌的话,高兴地回答说:“当然会去看,我可爱看戏啦。”
女同桌说:“你知道这次演出什么剧目吗?”
我摇摇头,女同桌说:“这回演的是《辕门斩子》呢。”
说完,她又问道:“你知道演穆桂英的是谁吗?”
我说:“我哪里知道?”
她说:“你猜猜看。”
我说:“我猜不着。”
“你那么聪明还猜不着。”她说完这一句,有点不好意思地看我一眼,说:“这回村里找不到演穆桂英的人,要我演这一角呢!”说完,她的脸成了一张红布。
这消息确实使我大为惊奇,想不到我的同桌还会唱戏呢!这太不可思议了,太出人意料了!就像如今的追星族突然看见自己仰慕已久的明星来到面前一样,既惊喜,又佩服,张着嘴瞪大两眼重又打量着我面前的这位女同桌,几乎要为她倾倒!这在我看来,她真是太伟大了!
我盼望着看她的演出,我还得意地把我的同桌演穆桂英的消息告诉了院子里的其他孩子。春节很快到了,过罢初六,步云桥镇子上远远地传来锣鼓家什的声音,好热闹!
我和村里几个孩子早沉不住气,早饭一吃就赶到了镇子的露天剧场。看戏的真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我个子小,挤在人缝里,视线被前边的人遮挡得严严的。我发挥人小个子低的优势,使劲往戏台前边挤。可好不容易挤到戏台前,却被几个如狼似虎维持秩序的人抓住领子,把我掂了出来。我着急得什么似的,在外转了一圈,只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墙,其他什么也看不见,无奈之下,只好按照老法子爬到江边的柳树上观看。
毕竟离戏台太远,只隐隐约约看见一些演员在台上动来动去。那个个子不高头插野雉翎的,估计就是我同桌扮演的穆桂英。那会儿没有扩音机,演员的唱词也无法听清楚,整个一场戏,究竟演得怎样,犹如雾里看花似的。
小学毕业,我和女同桌双双考入步云桥完小附中,分在一个班。只是再没有坐一起。每当新学年开始,重新排座位的时候,我很想和她再做同桌,可不知为什么,站队时我总没有勇气和她紧挨着站,不由自主和她隔开一两个人,这样以来,自然失去了再做同桌的机会。
一九六零年,那场全国性的大饥荒袭来的时候,我们这些初中生,一个个感受到了饥饿的威胁。常常饿得头昏眼花,四肢无力。陈美云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红润,仿佛一张白纸。再也没有神气打乒乓球、翻单杠,总是懒洋洋地坐在教室不动弹。学习成绩开始下降,渐渐地她无心学习,失了神似地懒洋洋地爬在课桌上发愣。
有一天,她向老师请了假,说是家里有事。谁知她这一回去竟再没返回学校。
原来,她回去是嫁人的。据说她妈强迫她嫁给了大队的一个什么干部,那年她才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