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去自由的雨
清晨还未醒来的城市,天际线已被乌云碾过,气势汹汹黑压压一片,预报的雨随之任性的来了。

起初是乌云的絮语,在小城楼宇间游走、堆积,把天空染成灰蓝的绸缎,沉甸甸地坠着。有风最先察觉异动,卷着街角的绿叶,掠过沉睡的梦乡,发出窸窣的预警。紧接着,雷声从很远的地方滚来,像古老的鼓点,一下下擂在城市的脊梁上。闪电撕开云幕的瞬间,所有颜色都退潮,只剩银白的光刃,在楼宇的玻璃幕墙折射、碎裂,映出人们眼中刹那的惊惶与期待。
雨珠子便顺着这道裂缝倾盆而下。第一滴砸在柏油路面,溅起的烟尘还未散尽,第二滴、第三滴已连成水帘。临街的摊贩们赶紧收拾已经摆好了的摊儿,路上早起骑电动车的人猛地刹住车,在雨里手忙脚乱地掏雨衣。雨不管这些,噼里啪啦地敲打着一切,窗外的空调外机成了铜鼓,玻璃窗化作编钟,整座城市都成了被雨奏响的乐器。车流在雨中洇开,尾灯扯出猩红的丝带,车轮碾过积水,泼溅起半米高的银浪,惊得行道树的叶子簌簌发抖。
“风真大!”随口一说空中响雷炸响,一个人胆颤心惊地站在窗边,看雨幕把对面的楼群院落、高阳山峦晕染成淡墨画。雨水顺着玻璃蜿蜒,像谁在透明纸上肆意挥洒的泪痕。楼下的槐树在风雨里大幅度摇晃,新抽的嫩枝被打弯了腰,却又借着风势反弹,倔强地与雨搏击。偶尔有伞花闪过,红的、蓝的、透明的,在灰蒙的天地间开成倔强的花,又很快被雨雾吞没。
雨声裹挟着风声,盖过了人的话语、车的鸣笛,却盖不住心底悄然漫上来的宁静——这喧嚣的雨,竟奇妙地让人沉下心,看平日里匆忙错过的细节:墙根处新生的嫩芽在雨中舒展身姿,空调滴水在地面砸出的小坑积成微型湖泊,甚至连空气里弥漫的泥土腥气,都成了夏雨馈赠的礼物。

雨的脾气说变就变。不过半个时辰,雷声渐远,雨脚也稀疏起来。风卷着残云退去,天空撕开一道亮缝,漏下的晨光像舞台追灯,照亮还在滴落的雨丝。街道上的积水开始反光,映着楼宇的倒影,碎成一地闪烁的银片。收了伞的人们放慢脚步,深吸带着潮气的空气,车轮碾过水洼的声音也变得轻快。槐树抖落满身雨珠,叶子绿得发亮,像是刚完成一场沐浴的舞者,重新挺直了腰杆。
雨走得干干净净,只在窗台上留下几道水痕,在柏油路的缝隙里藏着些湿润。可城市分明变了模样:玻璃幕墙映着更澄澈的天,行道树的绿意更加翠绿,连街角便利店的招牌,都像被雨洗去了浮尘,鲜活得如同刚挂上去。那些被雨打湿的故事,还在人们的裤脚、伞面、记忆里洇染,等待下一场阳光来晾晒。
来去自由夏日的雨啊,是城市的即兴演奏家。它用风云变幻写前奏,借风雷滚滚作和弦,让噼里啪啦的坠落成为主旋律,最后以风轻云淡收梢。它看透城市的匆忙与疲惫,用一场酣畅的洗礼,教我们在喧嚣里聆听宁静,在无常中触摸平常。
当夏日雨幕消散,人们望着被洗亮的天空,终于懂得:人生的风雨,原也是这般——来得汹汹,去得悄悄,却在每一次洗礼后,让心长出更坚韧的枝桠,接住风雨过后的阳光与彩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