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端秋日创作季#
唯与诃,其相去几何?美与恶,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亦不可以不畏。
恍呵,其未央哉。众人熙熙,若享于太牢而春登台;我泊焉未佻,若婴儿之未孩。
累呵,似无所归,众人皆有余,我独遗。我愚人之心也,惷惷呵。俗人昭昭,我独昏呵,俗人察察,我独闵闵呵。
惚呵其若海,恍呵其若无所止。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以鄙。吾欲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我思考了三天,查了各种资料,都没有得到一个我确信的答案,一个让我信服的解释。
如果是别的篇章,倒也罢了,但这一章是老子难得的心路历程,崩溃、绝望、孤独、坚定而后清醒,我不清楚这一章到底放到哪个位置合适,但我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是老子在写道德经期间难得的心灵倾诉,我不想把这一章草草了事,权当做一个预告吧:
你想读懂道德经,你要先读懂这一篇,别的篇章中老子都是高高在上的知者存在,但在这个篇章,他充满了冲突和困惑;
(下面是最新补充的内容)
#解读
这一节记载了老子的心路历程。可以分为四个部分:
第一部分:差别心与和光同尘
唯与诃,其相去几何?美与恶,其相去何若?人之所畏,亦不可以不畏。
唯,谦恭的答应,如唯唯诺诺;诃,通呵,怒责。唯与诃之间,应承和呵责,相差不止一点两点,但是老子却说“其相去几何?”,什么意思?
美,不仅仅是美丽,而是美好;与之相对的恶,则是丑恶。美好和丑恶之间,一个让人心生愉悦,一个让人心生厌恶,为什么其相去何若?
老子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老子想提醒我们的是看待事物的视角:如果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唯与诃、美与恶之间,是水火不容,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但从圣人的角度,尤其从大道的角度来看,所谓的唯与诃、美与丑之间并没有太大区别。
普通人看待的唯与诃、美与恶的时候,把自己的利益得失也放了进去,是“有我”的状态,“有我”进而有了“得失”,有了美丑和善恶。
但从“无我”的角度来看,唯与诃之间,美与恶之间就少了支点,没有了绝对的界限。
举个例子来帮助理解:
西施贵为四大美女之一,当我们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产生了差异心,以我们的标准来定义美丑;但对河中的鱼儿而言,它们对西施的美丝毫无感,反而感到是一种危险,因而快速沉入水底游走了。因此,从小鱼的角度来看,西施反而是一种能够带来危险的“恶”。但是如果一头饥饿的老虎看到西施,“恶”又变成了“美”,不过,这里的“美”不是美丽,而是美食。
由此可知,无论是人类,小鱼,老虎,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来看待同一个事物,可以得出不同的美与恶的结论;站在造物者的角度来看,所谓的“美与恶”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自然是“其相去何若”,它们的差别又能有多大呢?
“人之所畏,亦不可不畏”一句,再次把我们拉到人的视角。对于人类而言,唯和美都是好的,大家所愿意接受的;诃与恶都是不好的,大家所害怕逃避的。作为一个得道的圣人,虽然可以去除差异心,用大道的视角去“齐物”、“齐一”,但何不和光同尘,去认可这种差异心呢?大家都害怕的东西,为什么不和大家一样,从表面上也保持害怕和排斥呢?
传世版“唯与诃”写成了“唯之与阿”,阿谀奉承的话,这种强烈对比、反差而引人深思的冲突就没有了。还有人把“人之所畏,亦不可以不畏”后面加了一个“人”字,就彻底改变了这句话的语意,属于典型的画蛇添足。
第二部分:大道甚夷,而民好径
恍呵,其未央哉。众人熙熙,若享于太牢而春登台;我泊焉未佻,若婴儿之未孩。
幽暗恍惚呀,道的世界无边无际,没有止境。众人熙熙攘攘,兴高采烈,如春天登上高地去参加盛大的太牢祭祀;我独自一人,停在无人的地方,天真自然,如同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婴儿。佻,《说文》 案:边鄙之人不懂都市礼貌礼节,举止天真自然,自得其乐,有自我愉悦之义。
在道的世界里,两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边是熙熙攘攘,兴高采烈;一边是孑然一身,自然天真。
第三部分:纍纍若喪家之狗
累呵,似无所归,众人皆有余,我独遗。我愚人之心也,惷惷呵。俗人昭昭,我独昏呵,俗人察察,我独闵闵呵。
累即纍,累呵即纍纍然。司马迁形容孔子“纍纍若喪家之狗”,不仅仅是外表的疲惫,更指精神上的失落和不得志。
遭受着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惫,似乎没有可去的地方。别人都认为他们拥有的东西很多,我却觉得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追求和拥有,这真是一颗愚钝的心呀!别人看上去明亮光鲜,只有我看上去昏暗模糊;别人看上去明白清楚,只有我看上去忧虑重重。
这一节中,再次把众人和自己进行了对比,一边充实满足,光鲜亮丽,条理明晰;一边疲乏困顿,幽暗模糊,忧虑重重。
这一节中,老子没有以大道为师、以圣人为徒的睿智和自信,反而充满了对大道不行的焦虑。
第四部分:
惚呵其若海,恍呵其若无所止。众人皆有以,我独顽以鄙。吾欲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世界飘忽不定,好像一片大海,海水动荡起伏,好像永无止境。大家都有可以凭借的东西,只有我独自坚持质朴和粗鄙。我要坚持与众不同,因为我尊崇追求的是天地大道。
食母,有人理解为乳母,指天地大道的本源。
这四个部分解读完之后,不知道大家什么感觉,对我而言,我看到一个真实的老子。
身处乱世,虽然满腹天地大道,但却无人愿意遵循,也无处可以实施。长叹复长叹,西出函谷行。这个世界已无可救药,我要连同满腹的智慧隐匿于山野。幸好有令尹,为我们保留下这旷世之作,得以泽披万世。
此时的老子,还哪有那些云淡风轻的高人样子?倒是像极了那个行吟泽畔的屈子(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对比屈原的《渔父》一文),只是少了那个高唱《沧浪歌》的渔父: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哲学是冷冰冰的思想,哲学家则是活生生的生命。在这一刻,没有所谓的儒道教义,只有两个鲜活的生命个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