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郎俊九岁时,有幸能和父亲去沧源县走一趟。父亲当时是去做社会调查,而郎俊只能跟着父亲到处奔走。
郎俊是一个不幸儿,但同时又是一个幸运儿。母亲是一个初中毕业生,她和父亲结合是在父亲上大学期间。母亲是个不幸的人,听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父亲却又在家乡苦等着父亲,直到母亲去世,父亲才不得不把郎俊接在身边照顾。因为爷爷奶奶早已离开人世,母亲跟随他们去了。
郎俊九岁时刚到父亲身边,还没有安定下来,父亲就接到调查少数民族的任务 ,郎俊不想离开父亲,好多人劝止也无用,因为郎俊不想再离开父亲了,母亲走了,现在只剩下父亲了。就这样郎俊跟着父亲坐着老式拖拉机进入山区这片头顶白云的地方。
郎俊不懂调查之类的事,但进入沧源这片土地,就喜欢上它了。父亲把郎俊安排在一家祖孙三人的家里,父亲想因为有玩伴郎俊应该会听话,不会给自己惹麻烦。实际上,郎俊也做到了。
父亲在做一项有关佤族的调查报告,也没有功夫照顾郎俊,郎俊只能呆在竹楼里,默默地想着,一句话也不说。一名叫赛朔娜吉的女孩主动和郎俊说话, 郎俊脸上泛着红晕,一句话也说不出。郎俊是个内向的小男孩,母亲去世后就一直跟着父亲,父亲忙着搞科研也无暇顾及郎俊。有时郎俊一天都没有说话,就在房间里呆着。娜吉的出现又改变了郎俊,让他恢复了以往在母亲身边时的快乐。
娜吉是一个七岁的佤族小女孩,有着黑黑的长发,头上带着一个用花围成的圈箍,黑而俏丽的眉毛,双眼皮,让她的眼睛又大又亮,嘴唇厚而小,耳朵上带着跟她匹配的银耳环,圆圆的脸型在她那黄里透黑的皮肤下更显调皮。
娜吉脖子上带着银项圈,穿着有红、绿色线条作陪衬的黑色对襟上衣,像猫眼睛一般的肚脐在郎俊的眼里晃动,细细的纤腰露出来像是在挑逗路边的鸟儿。海贝在腰间有节奏地发出碰撞的声音,手上带着一对银手镯,穿着黑红二色为基调的筒裙,光着脚丫在竹楼上跳着姐姐教她的舞蹈。
娜吉的姐姐叫赛朔娜祥,今年已经十八岁,出落得亭亭玉立,穿着和娜吉一样,只不过肩上纹着月亮的图案。娜吉的姐姐会织裙子,会做各式衣服和筒裙,家里也以她的手工过活。虽然祖父以前是酋长,但年老无力,现居家里给郎俊和娜吉说着他以前的英雄事迹。
到了晚上娜吉就邀郎俊出竹楼,带他去见识年轻小伙到邻居姐姐家里的欢乐事 ,有的年轻小伙三五成群怀抱小三弦,吹着葫芦笙或者竹笛子,围着女孩唱起来;有的则抱着自己心爱之物来博取女孩的欢心;有的甚至动手似抢劫一般抢走女孩得到的礼物逃之夭夭,而女孩则在后面紧追不舍要回礼物,直到女孩追不上才回来。
娜吉对郎俊说这是在“串姑娘”,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姐姐告诉娜吉的。
有一天,娜吉带着郎俊回家吃姐姐做的“鸡肉烂饭”,郎俊来到这最不习惯的就是不用筷子吃饭,他们都是吃手抓饭。虽然能随时吃到香蕉、芭蕉、黄果等等之类水果,但郎俊还是喜欢吃家乡的红苹果。
有时娜吉会给郎俊喝一碗自家酿制的酒,郎俊也喜欢上了娜吉给自己喝的酒。
时间渐渐地走着,不紧不慢,郎俊已来娜吉家十五天了,而父亲却连人影也没有了。郎俊又默默地低着头想着:难道父亲不要我了吗?我被父亲抛弃了吗?郎俊想着想着就嗷嗷大哭起来。娜吉的姐姐听见哭声又过来安慰一番,郎俊才慢慢安静下来。
娜吉说:“郎俊哥哥,你不要哭,我明天带你去山上看月亮,那月亮可圆了,而且你还能抓到它呢?”“真的吗?”郎俊说;“那当然,而且又大又圆,就在你头顶上挂着呢!”娜吉说道;郎俊补充说:“那好吧!”
娜吉带着郎俊奔跑在树林里,你追我赶,高兴地又欢呼,又大叫。这个树林娜吉和姐姐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因为有些喜欢姐姐的小伙就在这树林里送姐姐礼物,而姐姐每次都带着娜吉来。所以娜吉早已熟悉哪儿有什么,哪儿更有趣。
时值月圆之夜,夜晚的天空显得格外明朗,星星都不在眨眼悄悄躲到月亮的身后去了。
娜吉爬上一颗高三米的大树上对着月亮叫喊着郎俊听不懂的话,但郎俊此时知道娜吉是高兴的。郎俊在娜吉的多次鼓励下爬上了大树,而此时月亮正在头顶上悬着,娜吉说闭着眼睛,把手伸向月亮,你就能抓到月亮了,郎俊也照做了,结果他抓到了,高兴地抱着娜吉在那手舞足蹈。其实郎俊当时抓到的是娜吉早已准备好的圆形铁片。
娜吉和郎俊在大树上说着今天遇到的新鲜事,后来娜吉说什么郎俊已经不记得了,因为郎俊困了,而娜吉还在那兴奋地说着。郎俊不知何时进入梦乡的,如今已经忘记,只知道第二天自己睡在干栏式的竹楼里。娜吉已经准备了早餐给郎俊吃,郎俊也高高兴兴地吃着。娜吉问昨晚还记得我跟你说什么了吗?郎俊抓耳挠腮终究记不起,默默地低下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人。“记不起还更好,你记起也忘了吧!”娜吉就走了。
在娜吉家呆了三个月,父亲终于回到娜吉家,父亲和娜吉的祖父说了半天的话才出房门,后来听说我们要走了,就定在明天,因为父亲还得整理整理资料和行李,好出发。娜吉的家人都舍不得郎俊走,但是没有办法,必须要走,最后在娜祥的再三劝说下,父亲决定后天走,他还得报答娜吉的家人。关键是明天是一个节日,郎俊想要在这过最后一个节日,所以父亲答应了。因为郎俊很少向父亲提要求。
在木鼓的阵阵响声中,郎俊也哭了起来,因为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他感觉到了家的温暖。
娜吉和郎俊总想呆在祖父的身边,因为祖父的脑袋里装了太多他们想要知道的事,而且祖父讲故事是那么有趣生动。木鼓节的到来更是增添了娜吉和郎俊的不少乐趣。这天晚上他们向往常一样来听祖父讲故事。祖父决定讲一讲木鼓节的来历。
他说:“相传,佤族有一位祖先安木拐,她知道战胜洪水和野兽的许多办法。有一天,一棵大树倒在她住的岩洞前,这是一棵古老的大树,树心已经空了,敲击时会发出“咚、咚、咚”的响亮声音。安木拐白天敲响它,集合人们上山打猎和采集;晚上敲响它,领着大家围着篝火唱歌跳舞。那时,人们只能用棍棒、石头跟野兽搏斗,白天人能打赢野兽,人猎野兽为食;晚上人打不赢野兽,野兽就吃人。自从安木拐敲响了古木,野兽听到古木声和人的歌舞声,再也不敢来吃人了,人们才得以在大山里生存下来。”
祖父还说道木鼓节的流程:
“到拉木鼓的年份,寨子里的窝朗、头人、魔巴会提早商量拉木鼓的事,派人进山选择做木鼓的树——以红毛树或花桃树最好,确定‘主祭户’——若自愿报名户数多则由头人杀鸡占卜确定,少者一户,多者九户。
拉木鼓的当天上午,要剽牛。剽牛上佤族在重大节日里的第一项仪式。先把牛栓在“牛角叉”(栽在寨场中央的形似牛角的木丫)上,魔巴在“牛角叉”前手舞足蹈,念念有词之后,示意手执梭标的男子,向牛右前胛猛力剽去,以牛左侧倒地、血向上喷为吉利,否则再剽,直到出现吉利状为止。
下午,准备刀、斧、枪、弩、梭标等用具和器械,并试枪。晚上七时左右,魔巴等人鸣枪召集青壮年男子上山拉木鼓。三四个人手持刀、斧和火把在前面开路,大伙到齐,向选定的大树树梢鸣枪、射弩,驱敢树鬼;然后由魔巴念咒“做鬼”和砍几斧大树,接着大家轮流砍树。树砍倒后,在树桩上压三块石头,作“树枕石”,以防树神跑掉。接着再砍下二米多的一段树身做木鼓,并在两端各凿两个木孔,拴上四根藤索。晚上,砍木鼓的人就睡在木鼓旁,青年人围着木鼓跳舞。
第二天清晨,寨子里的男女老少,穿着节日盛装,把好酒好肉好菜好饭,送到山上给砍木鼓的人吃。太阳一出,拉木鼓开始了。由魔巴和头人指挥,他们手拿树枝唱着拉木鼓的号子,时而骑在木鼓上,时而站在木鼓旁,男男女女数十人,分别拉着四根藤索,边拉边舞,欢快而热闹。木鼓拉到寨门外停放一两天,要等魔巴杀鸡祭祀后,新木鼓才能进寨。
新木鼓进寨这天,邻寨的人都要来祝贺,山寨欢腾一片,敲铓击鼓,鸣枪放炮。魔巴把鸡蛋和老鼠干巴放在木鼓的根端,口中念念有词。念完咒语,把鸡蛋摔在木鼓根端。人们围着新木鼓歌舞一阵后,轮流到主祭户家唱歌跳舞祝贺。主祭户摆席款待前来的祝贺者及本寨乡亲。 新木鼓的制作,大约要二十天,在此期间,每天要杀小鸡祭拜。木鼓镂凿完工后,敲响木鼓向全寨报喜,并举行新木鼓安放仪式。仪式由窝郎主持,魔巴念《司岗里》及本寨各姓氏的迁徙路线和寨子发展的历史后,祈求“莫伟”神的保佑。
晚上,全寨人到木鼓房载歌载舞。”
第二天是木鼓节,娜吉带着郎俊穿梭在跳舞的人群里嘻嘻哈哈,有时跑,有时叫,有时又特安静地听着魔巴念着咒语。
时间滴滴答答地走着,不紧不慢,太阳沉下山顶,又迎来了月的空明。
娜吉向往常一样为郎俊梳着头,自从郎俊来到娜吉家里,郎俊就变得帅气可人。娜吉又带着郎俊跑到姐姐约会的地方,在大树上看明月高悬,看山的月景,看寨的安静,去听自己跑步时的心跳声。
郎俊依然趴在原来的位子上,听着娜吉讲她小时后遇到的有趣事儿,娜吉从她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个脖坠,坠子上有月亮有贝壳,五颜六色,可好看了。娜吉把它送给了郎俊,而郎俊也收下了。这棵树很特别,就像一个家一般。郎俊静静地听着娜吉唱带有本民族特色的歌曲《月亮升起来》,娜吉的声音很甜,而郎俊跟着娜吉的歌声去了很远的地方。
郎俊和父亲坐着和来时一样的老式拖拉机,一摇一晃地随着路的崎岖程度而不断颠簸着。走的时候娜吉的家人和寨子里知道他们的叔叔阿姨都来送,郎俊送了娜吉一只钢笔,那是母亲留给郎俊的。娜吉收下了,而且很珍惜它。
郎俊和父亲坐上车,四个轮子慢慢地向前移动,娜吉就这样慢慢地跟着到最后跑着跟不上才停下来。娜吉停下几秒后又向山顶奔去,到了山顶娜吉大声朝车子大喊:“郎俊,记得来找我,我等你!”。
娜吉呆呆地盯着模糊的圆点消失在眼前,而耳边却听到一阵又一阵“我等你”的回音。娜吉握着钢笔亲吻了一下,对它说“我等你”。
【作者简介】
李左云,笔名:孔雀云熙,西双版纳州作家协会会员,西双版纳州评论家协会理事,景洪市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发表在《云南老年报》《西双版纳》和《百姓作家》杂志上,爱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性格宁静中带着点执着,现居西双版纳。
编辑:尹春艳
审核:卢志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