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挑战赛六期#

马金章：女 儿 湖

午饭后，太阳辣辣的，四个姑娘去女儿湖洗澡。

昨日晚上，小菊去找小玉，她吱一声推开小玉的门，小玉慌乱得将什么东西往床头的枕下藏。小玉一看是小菊，出口长气说，你吓死我吧。小菊瞅着小玉床上的枕头说，藏什么好东西，让我瞧瞧。小菊一掀小玉的枕头，一团红得火一样的衣物跳进小菊的眼里。小菊将这衣物抓在手里，感觉它比绸还柔软滑溜，恐怕一不小心就会从指缝间悄悄溜走。她抖开，见是一件泳衣。这东西小菊只在电视里见过，她惊讶地问小玉，自个买的？小玉摇头：露露送的。

露露是村中最美最有出息的姑娘，她大学毕业后在城市上班。前几天，露露从城里回来，因娘家正翻盖房子，住在了小玉家。露露带来了好多她在海滨浴场照的相片，相片上穿着泳衣的露露和一些男女使小玉耳热心跳。

那晚，看着露露女妖似的身段和姣好的脸庞，小玉问，你咋长得这么美？

露露说，在女儿湖洗澡洗得呗。

小玉吃惊得张圆了小嘴。传说，女儿湖的水洗不得，男人洗了，会阴气侵身，绝后；女人洗了，丑能变漂亮，下辈子还得脱生成女人。

小玉问露露：你不怕下辈子还当女人？

露露说，当女人有啥不好？要真有下辈子，我还当女人。

小玉想，是啊，村上哪个男人出息成露露这样了？做小男人，还不如做好女人。

当露露送给她泳衣后，小玉就特别想到女儿湖洗澡。

小玉拿出露露在海滨浴场的相片给小菊。小菊看后，异常激动地说，咱们明日中午就去女儿湖洗澡。也变漂亮，也走出去，找好男人。说过，她拉上小玉的手，去约秋红和小香。

这时，四个姑娘走在去女儿湖的路上。

秋红问小玉，你的泳衣拿来没有？

小玉吞吞吐吐地说，没。没呢。

秋红、小香和小菊连声埋怨，咋没拿呢？我们还想轮流穿一穿，时兴时兴呢。

姑娘们到了湖边。湖面上有几只水鸟，它们看到叽叽喳喳几个姑娘，吓得从湖面上飞起来。

湖面闪着银光，晃姑娘们的眼。

姑娘们面对湖水站着，互相看着对方，都不好意思起来。秋红说，看人家露露，在男女混杂，人多得擦肩挨屁股的海边都敢洗，这里又没有男人，咱咋不敢洗？

小菊说，敢。谁说不敢。

小菊面向小玉说，让你带泳衣你不带，罚你先脱。小菊说着，就去扯小玉的布衫，小玉却躲过小菊。

秋红说，这样吧，咱们一起脱，谁不脱，就咯吱死谁。

小玉、小菊、小香都说好。

秋红就喊一二开始。她们便开始比赛着脱。小菊脱掉白的确良衬衫，又去脱湖蓝长裤，她弯腰往下一看，裤头底处有一片儿红，随之一惊：哎呀，它个龟孙来了，它个龟孙来恁早。早三天呢。小菊十分泄气地坐在她的布鞋上。

秋红爱莫能助地对小菊说，反正你也洗不成了，你去给我们站个哨吧，万一有男人来吱一声儿。改日我们给你站哨。

小玉和小香都感到秋红想得周全。小菊答应下来，穿上鞋，走到二十多步处的一个高坡上站哨。

她们坦然了，开始脱衣洗澡。

秋红的身上很白，小玉看到秋红的后腰窝上有一个豆瓣儿大的瘊子，就说给秋红。秋红不信，问小香是不是真的。小香说，真的。小香随机从口袋里摸出一面柿饼大的镜子，小玉也摸出一面，她们递给秋红。秋红将一面放在腰窝处，另一面举到面前，果真就有颗黑紫色的瘊子蹦进镜子里。秋红一皱眉说，咋长这么个脏东西？

小玉说，它也没长在显眼处，不影响你找婆家。

秋红说：你们可不能往外说呀。

小玉说：就往外说，就往外说。

秋红羞得要打小玉，小玉一闪身躲过。

岗上放哨的小菊不耐烦地催：你们干啥呢，还洗不洗？

这边连说，洗。洗。

小玉脱下外衣，又两臂一举脱掉了背心，一片眩目的红露了出来。她穿来了露露给的那件火红的泳衣。

秋红显出不高兴的样子对小玉说，你真是个瞎话篓，半路上还说没拿来。

小玉笑着辩解，我说没拿，没说没穿呀。

秋红说，你还狡辩，看我不胳肢死你。她一只手抓住小玉，另一只手伸进小玉的腋下挠起来。小玉咯咯笑着挣扎。秋红一边胳肢小玉，一边说，脱下让我穿穿。

小玉笑得岔了气，连连答应：中。中。

突然，放哨的小菊惊惊乍乍地喊：来了，有好多人来了。

小香，小玉，秋红都惊慌地叫起来，她们手忙脚乱地抓起衣服往身上套。

高坡上的小菊却笑得弯了腰。

秋红感觉有诈，一边系腰带，一边张脚往远处看。哪有人影？她抬手在一棵棘棘草上摘了一把球刺，走到笑出眼泪的小菊跟前，扬手将球刺撒在小菊头上。

小菊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歪头摸索着摘头发上的球刺。

秋红说，再谎报军情，就给你揉个棘棘头。

小菊说，不了，不了，去洗吧。

小香，小玉，秋红脱了衣服，半裸着身，踩着发烫的岸边石子向湖边走去。

面对脚下湖水，小玉几乎是哭着说，秋红姐，我的腿肚子咋打颤？

秋红觉得自己的腿肚子也抖动起来，她弯腰在腿肚子上啪啪拍了两掌，对小香、小玉说，咱对着湖喊两嗓子吧。一喊，说不定就不打颤了。

三个姑娘就站直身子，对着湖那岸的山峰高喊起来：

哎——咳——

湖那岸的山壁将她们的声音反送回来：

哎——咳——

湖上立时荡起千叠皱，翻起万层粼。

注：《女儿湖》获《小小说选刊》《百花园》2003年举办的首届全国小小说金奖大赛二等奖，发表在《小小说选刊》2003年第9期，被收入漓江出版社《小小说金奖》、河南文艺出版社《中国当代小小说大系》第三卷。2018年入列“改革开放40年河南40篇小小说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