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黄河像一轴缓缓展开的古卷,浪头推着浪头,将千万年的光阴叠成深浅不一的褶皱。我蹲在滩涂上捡拾浑圆的鹅卵石,粗糙的石面还留着河水冲刷的纹路,恍惚间竟摸到了岁月的指纹。
岸边的老船工总爱坐在歪斜的槐树下讲古。他说爷爷的爷爷那辈,渡口的羊皮筏子连成串,筏子客吼着秦腔把船桨拍得水花四溅。有次暴雨突至,浑浊的浪头掀翻了三只筏子,是河神显灵,用漩涡卷着落水的人送到浅滩。他的烟袋锅在鞋底敲得咚咚响,火星溅在沙地上,忽明忽暗间,我仿佛看见浪涛里沉浮的羊皮囊,听见穿透雨幕的号子声。
清晨的河滩是另一番光景。薄雾中,赶早的渔民撒开渔网,网眼漏下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碎银般的光。几个孩童举着柳笛追打,笛声断断续续,惊起芦苇丛中的白鹭。对岸的黄土塬上,牧羊人赶着羊群缓缓移动,像是天空掉落的云朵。河水漫过脚面时,凉意里带着泥沙的温度,仿佛黄河正用湿润的嘴唇轻吻大地。
去年深秋,我跟着考察队溯流而上。在河曲的转弯处,老向导指着岩壁上的水痕说:"这是九八年大洪水留下的记号。"褐色的印记像一道伤疤,刻在斑驳的石壁上。那年全村人扛着沙袋在堤坝死守,浑浊的洪水卷着枯树、牲畜的尸体从眼前漂过,连最胆大的汉子都红了眼眶。但当洪水退去,土地上又长出了嫩绿的麦苗,像是黄河给予的温柔安慰。
此刻夕阳西沉,河面泛起碎金般的光。归巢的水鸟掠过水面,翅膀尖儿轻点,荡开一圈圈涟漪。岸边的枣树上,熟透的红枣"扑通"掉进河里,随着水流晃晃悠悠地远去。黄河仍在不紧不慢地流淌,把故事酿成泥沙,把岁月熬成波涛,而滩涂上的脚印,正在潮水的抚摸下慢慢消失,又在黎明时分重新生长。 #河南省大学生第二十一期原创作品挑战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