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初夏后的淮河岸边,空气闷得像拧不干的湿抹布。刘新春蹲在自家大棚的排水渠口,指甲刮过渠壁上的青苔,眉头拧得比番茄藤上的卷须还紧。渠底沉积的淤泥裹着烂菜叶和碎地膜,流水声细若游丝,而手机天气预报的暴雨预警图标红得刺眼——近几天将有持续降水,棚里的辣椒正挂着拳头大的果实,根系经不起半分浸泡。
“老刘,水泵又罢工了!”务工群众冲进棚,工装裤腿上沾着新鲜的泥点,“电机线圈烧了,修电机的师傅说至少要一天才能弄好。”他身后的棚膜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像是在为到来的雨倒计时。
刘新春没回头,指尖掐起一撮淤泥——黏度极高,掺杂着去年遗留的滴灌带碎片。“一天?”他将淤泥搓成条,“水泵修好,辣椒根早泡烂了。”去年雨季,就是因为排水不畅,棚的茄子根腐病爆发,损失不少,如今这排水渠成了他的心头刺。
“要不咱找老乡帮忙?”小刘抹了把脸,汗水混着泥水滴在渠沿上,“手工挖的话,这几百米暗渠得干到后半夜。”
刘新春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去把旧渔网和PVC管扛来,再找几根报废的喷雾器杆。”他的声音像渠底的鹅卵石,透着被岁月打磨过的硬朗。当初建大棚,他靠拆解旧农机零件拼凑出滴灌系统,在地上种出第一茬青菜。
正午的日头被乌云遮得时隐时现。刘新春抄起喷雾器杆往淤泥里一戳,“噗”地冒出串气泡。“看到没?”他用杆头撬起泥块,“去年清淤没彻底,今年成了拦路虎。”
工人递过剪刀,和刘新春一起将旧渔网剪成条,缠在PVC管上做成简易清淤耙,“把这玩意儿绑在喷雾器杆上,比铁锨好使。”阳光穿过塑料棚膜,在他汗湿的脊背上投下斑驳的光斑,像披了件破旧的铠甲。
雨来了,刘新春站在棚头配电箱前,看着改装后的排水系统:旧渔网清淤耙固定在电动喷雾器的支架上,由电机带动,像个简陋的水下传送带。工人递瓶水。“哥,暗渠流速提了,不怕雨了。”
刘新春呷了口水,望着窗外的雨,棚内的蔬菜在灯光下泛着油绿的光泽。“光通渠还不够,”他指了指棚边新挖的渗水沟,“把多余的雨水引到路边的排水沟。”雨水敲打棚膜的声响,恰似几年前他第一次听到种子发芽的声音,充满生的希望。
深夜,雨势渐弱。刘新春巡视渠系,积水在脚下映出晃动的光带。他蹲在渠口,捡起块被水流冲净的碎陶片,上面新长出的苔藓绿意盎然。
远处的大棚在月光下泛着银灰色,像一列列蓄势待发的方舟。而刘新春的手机里,跳出县城超市的订单——五百斤新鲜番茄,第一时间配送。这场与雨季的清渠之战,他又赢了一局,就像当年他顶着“土包子想种金”的嘲笑,在荒地上搭起第一座塑料大棚,让贫瘠的土地长出了沉甸甸的希望。当第一缕晨光穿透雨幕时,刘新春站在棚门口,望着东方渐亮的天空,手掌上的老茧在朝阳里泛着劳动者独有的荣光。(作者:易逝之)